白色光线凝成的路径,如同神只在混沌画布上划下的一笔,笔直、稳定,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柔和光芒。路径之外,依旧是那些疯狂扭曲、破碎颠倒的镜面和色彩洪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响,仿佛无数不可名状之物在窥伺、在咆哮。但这条光路,却将所有的混乱与恶意都牢牢隔绝在外,形成了一条绝对安全的通道。
黑瞎子背着昏迷的予恩,踏在光路上,脚下传来的是一种坚实的、带着微暖触感的反馈。他依旧不敢有丝毫放松,墨镜后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光路两侧那光怪陆离的地狱景象,肌肉紧绷,握着短刀的手心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背上予恩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这让他稍微安心,却又更加沉重——必须尽快出去,予恩撑不了多久了。
张祁灵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定,黑金古刀已然归鞘,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并未减弱。他的目光主要落在光路尽头那片越来越清晰、散发着稳定生机的光亮上,偶尔会极快地扫一眼两侧的混沌,确认没有东西能突破这光路的屏障。
王庞子和解雨臣搀扶着依旧昏迷的吴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两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不敢置信。这条光路的存在,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吴二白和吴三行互相支撑着走在最后,两位老人的脸上除了疲惫,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释怀的忧虑。那“归墟引航盘”的出现和其反向的指引,像一根刺,扎在他们心头。
光路并非无限延长。随着他们的前行,尽头的光亮迅速放大,逐渐显露出具体的轮廓。
那光亮,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出口天光,也不是什么祥和之地散发的光芒。那光,来自一棵树。
一棵巨大到无法形容、通体仿佛由青铜铸造的……树。
青铜巨树扎根于这片混沌的虚无之中,树冠庞大得仿佛能支撑起一片天地,枝叶并非是绿色的,而是如同最上等的青铜器,呈现出一种暗沉内敛的青黑色光泽,上面布满了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纹路和符号。整棵巨树,都在散发着一种稳定的、充满磅礴生命力的青色辉光,正是这辉光,驱散了周围的混沌,形成了这片相对稳定的区域,也成为了那白色光路的终点。
青铜树?
在这归墟深处,青铜门后的混沌核心区域,竟然生长着一棵如此巨大、如此诡异的青铜树?!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停下了脚步,仰望着那棵仿佛亘古存在的巨树,心中充满了荒谬感和更深的警惕。这棵树的气息,与青铜门的冰冷死寂、与混沌的疯狂混乱都截然不同,它散发着的是……一种古老、浩瀚、甚至带着一丝神圣的生命力?
“这……这又是什么玩意儿?”王庞子张大了嘴巴,胖脸上写满了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
解雨臣紧紧盯着那青铜树,试图从那些复杂的纹路上找出线索,但他很快就放弃了,那些纹路太过古老玄奥,远超他的知识范畴。“它的气息……很奇特……不像是有恶意……”
吴二白走到光路边缘,近距离感受着那青铜树散发的青色辉光,老脸上露出了极度困惑的表情:“这股生命力……浩瀚无边……却又带着一种……非生非死的……永恒感……这棵树……到底是什么存在?”
张祁灵的目光缓缓扫过青铜树的树干、枝叶,最后定格在树冠深处某个隐约可见的、如同鸟巢般由青铜枝桠缠绕构筑的巨大平台上。他的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东西。
黑瞎子没心思研究这树有多神奇,他更关心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环顾四周,光路到这里就终止了,前方就是青铜树散发出的青色光晕区域,更远处依旧是无尽的混沌。“路到头了?出口呢?难不成要我们爬这棵树?”
他的话音未落,被他背在背上的予恩,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小恩子?”黑瞎子立刻侧头。
予恩的眼睫颤抖着,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近在咫尺的青铜树树干上,那青黑色的金属光泽映在他苍白失焦的瞳孔里。下一秒,他的身体猛地一僵!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恐惧、茫然、以及一丝……难以形容的熟悉感的情绪,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全身!
“……是……这里……”他嘶哑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怎么会……是这里……”
“哪里?你认识这棵树?”黑瞎子急忙追问,心中警铃大作。予恩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予恩没有回答,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那青铜树,仿佛要将其看穿。他眉心的印记,在接触到青铜树散发的青色辉光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传来刺痛或冲突感,反而……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游子归家般的……温暖和共鸣?
这种陌生的、与他“引路人”身份格格不入的感觉,让他更加混乱和恐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着树冠平台的张祁灵,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上面……有人。”
有人?!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
在这青铜门后的绝地,除了他们这些闯入者,怎么可能还有别人?!是敌是友?是人是鬼?!
几乎在张祁灵话音落下的同时,树冠深处那个青铜平台上,一个身影,缓缓地、清晰地,走了出来,站在了平台的边缘。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不堪、依稀能看出是某种古老制式服饰的……人。他的身形高大而瘦削,面容笼罩在青铜树辉光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但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正从高处俯视下来,落在了他们……尤其是黑瞎子背上的予恩身上。
一股庞大、古老、带着无上威严却又冰冷无情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山岳,缓缓从平台之上压下,虽然不如混沌意志那般充满疯狂的恶意,却带着一种更加令人绝望的、如同面对天道法则般的漠然与压迫感!
“!”
所有人都感觉呼吸一窒,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跪伏下去!就连张祁灵,也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晃了晃,握紧了黑金古刀才勉强站稳。
黑瞎子更是首当其冲,感觉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背上伤口剧痛,但他死死咬着牙,硬撑着没有倒下,将背上的予恩护得更紧,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凶悍地瞪向平台上的那个身影,从喉咙里挤出低吼:
“你他妈是谁?!”
平台上那个身影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黑瞎子,直接落在了他背上的予恩身上。
然后,一个冰冷、滞涩、仿佛千万年未曾开口、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响彻在这片被青铜树辉光照耀的空间:
“叛逃者……你……终于……回来了。”
叛逃者?
他在说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黑瞎子背上,那个因为这句话而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的予恩身上。
予恩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某种被戳穿最深层秘密的恐惧。他看着平台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亘古不变的漠然:
“交出……‘钥匙’……归于……沉寂……否则……”
那声音顿了顿,一股更加恐怖的、带着实质杀意的威压轰然降下!
“……与此地……所有人……一同……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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