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腐臭、绝望的气息是这里永恒的主题。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滴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狭窄肮脏的牢房里，易小川蜷缩在角落的烂草堆上，昔日俊朗的脸庞如今污秽不堪，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和巨大的荒谬感。
他身上的低级郎官服饰早已被扒去，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囚衣，上面沾满了污渍和干涸的血痕（审讯时的“照顾”）。廷尉府的酷吏根本不信他那些关于“穿越”、“历史”、“图安阴谋”的疯话，只当他是为了脱罪或者博取关注而胡言乱语。崔文子的案子、沛县未遂的瘟疫，以及他当殿“诽谤”图安（图安刚出“神迹”）、惊扰圣驾的罪名，足够让他把牢底坐穿，甚至…掉脑袋。
“不…不该是这样的…”易小川抱着头，身体因寒冷和恐惧瑟瑟发抖，“我是穿越者…我是主角…我应该拯救玉漱…我应该获得长生药…我应该…”他的喃喃自语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无比可笑。
沉重的铁链拖地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牢门上的小窗被拉开，狱卒那张麻木凶狠的脸出现：“易小川！有人探视！”
探视？易小川茫然抬头，谁会来看他？吕雉？吕素？她们在沛县…不，连她们也…他脑中闪过吕素在刘邦身边安然无恙的样子，闪过吕雉那疏离的目光…心口一阵绞痛。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穿着不起眼布衣、佝偻着背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香料和肉类的气味随之飘入，在这充满腐臭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易小川眯着眼，努力适应光线。当看清来人那张麻木、浑浊、刻满风霜的脸时，他如同被雷击中，猛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高…高要？！！”他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高要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易小川，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彻底的、死水般的冰冷和…看死物般的漠然。他慢慢走到牢房中央，将食盒放在地上，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屠宰场老手处理食材般的精准。
“易公子，”高要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听说你进来了。亭长大人念着旧情，让我…给你送点吃的。”他掀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是一大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肉汤，汤色浓郁，漂浮着油花和炖得酥烂的肉块。旁边还有一小壶酒。
肉香四溢。但易小川看着那碗汤，看着汤里翻滚的肉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胃里翻江倒海，猛地想起了沛县街头，想起了那个油腻的狗肉摊子，想起了高要手中那把剁骨刀…更想起了崔文子被割开的喉咙！
“不…我不吃！拿走！拿走！”易小川惊恐地往后缩，背脊紧紧抵着冰冷的石墙，仿佛那碗汤是穿肠毒药。
“易公子，”高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拿起食盒里的一个粗陶碗，舀了满满一碗肉汤，慢慢走向易小川，“这可是…上好的肉。亭长大人特意吩咐的…断头饭，总要吃顿好的。”他特意加重了“断头饭”三个字。
“不！不要过来！”易小川崩溃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高要！高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沛县的事…崔文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害你…害你…”他语无伦次地求饶，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害我？”高要的脚步停在易小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浑浊的眼底终于翻起一丝极其深刻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嘲讽，“易公子，你永远都不知道。你永远都觉得，你是对的，你是无辜的，你是被命运捉弄的。你救人，是为了你的‘英雄梦’；你害人，是为了你的‘苦衷’和‘不得已’。”他蹲下身，将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却让易小川魂飞魄散的肉汤，递到易小川嘴边，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
“就像这碗汤。”高要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字字如刀，剐在易小川的心上，“你以为，这还是沛县街头…你看着我剁的那些狗肉吗？”
易小川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无边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他死死盯着那碗汤，看着汤里翻滚的、带着某种熟悉纹理的肉块…
“呕——！！！”他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疯狂地干呕起来，胆汁都吐了出来，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高要静静地看着他呕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麻木。他慢慢收回碗，放在地上。
“易公子，”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这汤，你喝不喝，是你的事。我的事…做完了。”他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易小川，提起食盒，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牢房。沉重的牢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光明，也隔绝了易小川最后一丝侥幸。
牢房里，只剩下易小川绝望的呜咽、干呕声，以及…地上那碗散发着浓郁肉香、如同恶魔狞笑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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