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那辆装满粮食的板车还停在路边，看守的年轻人们都平安无事地站在一旁，他们的心才放下来。
可随即，愁容又爬上了他们的脸。
“他们到现在都还没露头，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其实他们没卖什么药啦，只是一不小心被龙卷风刮死了而已，死人又怎么能履行约定呢？
他们的担忧全都是无用的！
可惜啊，她不能说。
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是说出来了，也未必有人相信。
不同于他们的气氛紧张，宋星已经无聊到揪自己衣服上的毛球球，早知会这样麻烦，当时她就应该留一个人下来，不让他们全都被龙卷风刮走了。
现在连个解释的人都没。
沈老爷子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小路上偶有流民走过，但并没有往他们这边靠近的流民。
大多数流民都有自己活动的区域，不会随便去别的村子占下来的位置。
看着倒是平静。
这就是这样的平静，才显得非同寻常。
“那帮流民若是真透露了咱们有粮食的消息给周围的流民，我们这儿可就危险了！老村长，我们不能留在这儿等死！若你依旧固执己见，那我也管不了这么多，我要带着我的孙儿家人先走一步！”
继续留在这儿，等来的，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即便是那帮流过来拿了粮食，保证目前不会再对他们下手。
可往后呢？
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更别说现在那帮流民没有过来拿粮食，很明显，他们肯定在做一个更大的计划！
他们必须要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老村长岂能不知危险即将临近，可……可他们走了几个月，眼看着一脚都踏进了浔阳城，现在回去？那这数月来的艰辛，岂不是通通白费了。
这要让他如何才能下得了那个决定。
沈老爷子见说不通，便不再强求，他不是什么圣人，他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大壮，铁柱，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这儿！”
“好！”
沈大壮和沈铁柱没犹豫，得到自己阿爷的命令，就带着宋星往家的方向奔去。
其他留在营地出口的村民，焦急地问：“村长，你到底是咋想的？那咱们是走还是不走啊？”
“走，走哪儿去？咱们都走到这儿了，就差一步之遥，就能进城，你就甘心现在回家？”
“那也不能在这儿耗着！万一周围流民真的打过来，咱们一个人能打几个？我可不想把性命交代在这儿。”
“先回营地再说！”
沈老爷子一家，已经在紧锣密鼓地收拾当中。
老村长则是将众人都聚到了一块儿。
“如今摆在咱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选择留下来，二是选择和有牛家一样，回咱们自个村子里去！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想一块儿走的，现在立马就回去收拾东西，乘着天色还早，赶紧离开。”
人群中传来了骚动。
营地里发生的事情大伙儿基本上全都知道了。
可他们已经到了这儿了，就这么放弃，谁又甘心？
但仍然有人选择和沈老爷子他们一家一块儿离开这儿。
“我选择回家。”
那人说完，扭头就回自己草棚收拾去了。
有一个人做出选择，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有半数的人都选择了回家。
还有半数的人，打算留在这儿，继续等待。
沈老爷子一家已经收拾完毕，木板车上堆得满满当当。
“老哥，那咱们就先走了，你保重！”
说罢，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老村长的儿子沈通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也有一种想一同离去的冲动，可是爹……
“爹，你还在犹豫什么，咱们也走吧！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这浔阳城的官老爷，是绝对不会让咱们进去的！咱们等到最后，恐怕也只会落得个死的下场！我宁可死在家乡，也不要死在这个鬼地方！”
“我是一村之长！咱们村子里还有人留在这儿，我就必须得坚守到底！你若想走，你便走吧，我一人留在这儿。”
老村长手拄着拐杖，郑重其事地说。
沈通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亲爹舍下，带着自己的妻儿离开？
“爹！都啥时候了，他们愿意留在这等死，那是他们的事，你只是个村长，又不是他们的亲爹！管他们死活干嘛？”
沈通恨不得将自己的老爹捆到板车上拖走。
“不必再说了。”
……
沈老爷子一行人出了营地，回头看向那若隐若现的浔阳城，那高耸的城墙，隔绝了他们进去的可能。
也罢，那儿终究不是他们的去处。
还是归家要紧。
沈大壮和沈铁柱一人站在板车的一侧，手里还举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神情戒备地看向两旁的道路。
这逃荒路，来的时候难，走的时候，亦是艰难。
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选择落草为寇，只为了能多活一天。
他们这样单独行动的，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
“那帮流民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拿米，搞不好他们会在路上偷袭我们，这路上也必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一旦发生危险，切莫停留，能跑就跑，跑得越远越好，知道没有？”
“哼，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做那种鼠辈？若是有流民敢对咱们动手，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打死他们！”
沈铁柱将手里的木棍舞得虎虎生风，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沈大壮也说：“阿爷，若是遇到危险，我们要是跑了，那你们怎么办？我不会跑的，咱们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整整齐齐地作甚？整整齐齐地去死？”沈老爷子摸了摸沈大壮的后脑勺，不知不觉，沈大壮已经长得快和他一般高了，已经能够扛起一个家的责任。
老二老三不见了，老大……老大不提也罢。
老大家的孩子又病重在身，恐怕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曾经整整齐齐的一大家子，就只剩下现在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而归家的路，又是那么漫长，他也不知，他们是否还能活着回到家乡。
他的声音越飘越远，越远越空。
走在路上的人，逐渐都没了声音，只能听见脚踩在地上的沙沙声。
他们从日头高挂，一直走到日头西斜。
太阳快要落山之际，沈老爷子终于道：“先歇会儿吃点东西再走吧！”
大家饿了一整天，又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身体都已经极度疲乏。
赵春花从包袱里取出水囊，“爹，我先去打点水来，大壮，你照看好妹妹，娘去去就来。”
沈大壮将沈秀抱起来放到板车上，拿了一根狗尾巴草逗她玩儿。
沈铁柱把手里的木棍当做长剑，对着空气挥舞。
沈秀还是病恹恹的，看着没什么精神头。
宋星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
沈老爷子找了几根较粗的木柴搭了一个简易的支架，底下放柴火，上面放瓦罐。
沈老太则在一旁生火，准备煮饭。
此刻，显得格外的宁静又祥和。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沙沙声。
宋星立刻睁开眼睛，警觉道：“有人来了！”
沈老爷子手一抖，他一脚将已经生起来的火踩灭，随即道：“大壮，铁柱，宋星，你们几个快躲起来！”
宋星又侧耳听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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