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梅骨烬·故人殇
寒光乍泄！雪刃崩鸣！
陆九渊那柄脱手而出的猎刀如同被激怒的毒龙！旋转着！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落！刀尖撞上青金石地砖的瞬间爆开一蓬刺眼的火星！刺骨的刮擦锐响撕裂凝滞的死寂！
那方被污血浸透的青玉扁盒静静卧在咫尺之隔！玉璧上沈惊澜指甲刮出的血槽如同淌血的泪痕，在刀锋激荡的余芒中狰狞地扭曲。刀刃冰冷的锐气拂过，盒身沾染的污血碎痂竟微微震颤，似有不甘，又似某种冥冥中的呼应。
“呃……嗬……”
沈惊澜被剧痛撕扯的躯壳在陆九渊臂弯深处爆发出最后一丝垂死痉挛！额角那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如同火山口喷涌，滚烫的血浆混合着冷汗汩汩浇灌而下，淌过陆九渊粗犷虬髯的手背。那只被死攥着的左手！掌心那深嵌的乌黑铜屑边缘，在剧痛刺激下如活物般剧烈搏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她抠挖的五指更加疯狂地刺入皮肉深处！污血裹挟着细碎的组织沿着指缝瀑布般滴落，溅在冰冷的刀背与染血的玉盒上，发出细碎绵密的“噗哒”声，如同绝望的心跳。
“老陆！”
周砚白一声低喝撕破僵持！他月白前襟大片污血如泼墨，温润的脸庞此刻绷紧如铁石，那双映着狼藉的眼中却射出罕见的锐利！他竟一步踏前，全然不顾满地秽污，染血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向黄院正持针的腕脉！
并非攻击！而是医道行家截脉阻行的高深技法！指尖如电封向脉门！
“事急从权！院正莫怪！”
陆九渊被这一嗓子惊回三分神智！他赤红的眼珠子死死钉在黄院正与周砚白几乎交缠的手腕上，又猛地低头看向臂弯中仅剩半口气、额角血涌如泉、掌心几近自残的沈惊澜。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混着血腥与汗臭喷在沈惊澜冰冷的鬓发上。“你他娘的要扎就他妈快点儿！澜丫头要是……” 吼声带着破腔的嘶哑，后面的话硬生生被一口倒灌的腥甜血腥噎住！
黄院正的动作被周砚白精准地制在中途。银针悬停，针尖寒芒与手腕脉门被封的凝滞形成诡异的平衡。他那张古井无波的玉面终于彻底冰封！深潭般的眼底，一丝被玷污、被冒犯的深寒怒意骤然炸裂！袍袖下未被制住的左手猛地一探！指间赫然又拈了数枚细如牛毛、寒光凛凛的银针！针尖微颤，锁定周砚白周身大穴！
死亡的寒芒瞬间锁死两人！
空气如万钧玄冰压顶！连远处长公主身侧女官的惊呼都被冻在喉咙里！暖阁中只有浓稠的血腥与刺骨杀气在无声绞杀！沈惊澜微弱的、濒死的抽息是这冰封炼狱里唯一的游丝。
窗边，长公主胭脂红的袖底，那抹赤金护甲已然无声探出，尖锐的锋芒在幽暗中凝成一点冷芒，如嗜血的蛇信。她冰冷的目光掠过僵持的医者与护道人，最终落在臂弯中气息奄奄的沈惊澜身上，唇边一丝弧度似笑非笑，如同观摩一件即将碎裂的华美祭器。
摄政王萧韫端坐如渊。搭在桌面的食指极其缓慢地抬起，屈起指节，如同无声的叩击即将落下——
“扑簌——！”
一声极其轻微、细若游丝的坠物碎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就在陆九渊臂弯深处！沈惊澜那只疯狂抠挖掌心血洞的右手！在那嵌入的、如同蚀骨魔物的铜屑剧烈搏动的瞬间！
一片极小、不过指甲盖大小、沾染暗红污渍、边缘微微卷曲、似乎早已被汗血浸透的丝绢碎布！
竟被她垂死痉挛的手指！在那血洞边缘反复无意识的搓捻抠挖中！
生生！
挤带了出来！
这片不起眼的污渍碎片无声滑脱！如同枯叶离枝！轻飘飘地！
恰恰！
落在那方砸落于地、污血遍染的青玉扁盒！
那盒盖上！
先前被沈惊澜垂死痉挛的指尖！反复抠抓！硬生生刮擦出的！那道最深！最狰狞的！沟壑血痕！
的！底！部！
污布碎片微卷的边缘，恰好卡入那刻骨的血槽深处！暗红的污渍瞬间融入玉璧新鲜的创口之中！再难分辨彼此！
几不可闻！
如同命运最终的嘲弄！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它惊心动魄的潜藏！
而此时此刻！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凝固在黄院正与周砚白交缠的手腕！在陆九渊血红的怒目！在那闪烁着夺命寒光的针尖！在长公主的冷眸！在摄政王即将落下的指节！
无人！注意那片自血肉中滑落、融入玉盒血槽的！微小碎布！
“陛下——到——！”
一声拖长、尖亢、穿透重重殿阁高墙的唱喏！如同晴空霹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凝滞冰封的死寂！
轰隆——！
仿佛应和这雷霆之声！暖阁紧闭的紫檀殿门猛地向内洞开！沉重门轴转动发出的轰鸣如同古老石磨碾碎了这片沉默！
外间刺目的、混合着雨水腥气的天光汹涌灌入！将暖阁内弥漫的污血瘴气、药气、梅雪残香冲得七零八落！寒风尖啸着卷入！绞动重重悬垂的帐幔！撕扯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逆着刺目的天光！一道明黄的身影已在众多宫侍簇拥下踏入门槛！身形轩昂，龙行虎步，头顶赤金二龙戏珠冠冕垂下的玉旒叮当作响！一股磅礴的、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随着步履席卷而入！压得殿内那点剑拔弩张的杀机瞬间溃散！
正是当今陛下！
紧随其侧一人，身着紫袍玉带，头戴七梁进贤冠，面容清矍，眉宇间带着久居高位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正是沈惊澜之父，沈相！
沈相的目光越过混乱狼藉，瞬间攫住被陆九渊架着、血污满身、气息奄奄的女儿！那张威严的脸庞骤然煞白！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剜心般的剧痛！
“澜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带着哭腔！沈相身形踉跄，竟不顾仪轨，跌撞着就要扑上前！
“沈相且慢！”黄院正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针般刺破沈相的悲呼。他不知何时已挣开周砚白的钳制，双手竟已收回袍袖！方才那针锋相对的煞气荡然无存！脸上再次覆上古井无波的面具，唯眼神沉痛如渊，转向陛下深躬：“启禀陛下！沈夫人伤势凶险，心神溃散，血气暴逆！此刻不宜惊扰！容臣即刻……”
他话音未落！被陆九渊箍在臂弯中的沈惊澜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垂死般的抽搐！那只深陷在血洞中、几近痉挛的手指被这抽搐带动，在陆九渊粗粝的手背上无意识地蹭过！
滚烫的血！瞬间染透陆九渊的手！
陆九渊如同被毒蛇噬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侧头——
目光！恰恰！
扫过！
那方沾染血污的青玉扁盒！
盒盖上！那道深深的血槽底部！那片污渍暗红的卷边碎布！
如同地狱回眸！
撞入他赤红如血的眼瞳！
陆九渊的喉结剧烈一滚！爆裂的狂怒与失而复得的震撼在他眼底猛烈炸开！几乎冲破眼眶！他猛地咬碎牙关！那声惊骇到了极致的咆哮被他生生咽回！化作一声野兽般的、模糊不清的闷哼！
他那只沾满沈惊澜鲜血的大手！借着身体本能侧转的掩护！如同雷霆疾电！带着千锤百炼的盗物之速！猛地向下——
不是去捡那盒！而是狠厉无比地一记手刀！
狠狠剁！
在沈惊澜那只依旧抠挖着自己掌心血洞的右手腕骨之上！
“喀喇！”一声瘆人脆响！
腕骨折断的剧痛瞬间摧毁了她最后残存的意识！那只疯狂抠挖的手如同被斩断的蛇，软软垂落！
同时！借着这记狠辣的手刀剁压之力！他屈指如钩！快逾鬼魅地抠向那方染血玉盒！
刺啦！
指尖沾血的皮肉残渣瞬间刮过血槽底部！
那片嵌入血槽深处的、卷边污布碎片！被这精准狂暴的一抠一带！
化为一道微小不起眼的暗红残影！无声无息地！牢牢卡进了他粗糙指甲缝的深处！裹满黏腻血污！如同消失了一般！
呼——！
阴冷殿风恰在此时卷过！吹动周砚白染血的衣袂。
周砚白站在陆九渊身侧，他袍袖飘拂的瞬间，几片早已粘附在袖缘内侧、于混乱中沾染上的细碎污渍如同暗夜惊鸿般一闪！其中一片边缘微卷的阴影恰与陆九渊藏匿于指甲的残影重叠！
黄院正目光如电扫过！
只见到周砚白衣袖污痕下一点难以辨认的混沌！
陆九渊已猛地抬头，将那只藏尽惊天秘密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缝间只余淋漓鲜血！他赤红的双目对上黄院正审视的眼，眼底只剩下一种燃烧到极致的疯狂与不顾一切！
“陛下——！”陆九渊嘶吼如同濒死野兽，魁梧身躯轰然单膝砸地！带着臂弯中彻底昏死的沈惊澜重重一沉！竟直接朝着御座方向！如同抛弃所有尊严般！
“咚——！”一声闷响！额头狠狠叩在冰冷的金砖上！
“草民陆九渊斗胆！求陛下开恩！让草民——带澜丫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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