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地底霉味的、更为精致的腐败气息。那是恐惧与权力媾和后产生的、几乎可以用舌尖尝到的铁锈与甜腻混合的味道。
摄政王奥利弗站在他宫殿的露台上，俯瞰着这座层叠于山脊之上的城市。夕阳的余晖给白色的巨石建筑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而更深的阴影正在廊桥与阶梯的交错处疯狂滋长。他摩挲着手指上那枚沉重的、镶嵌着深邃蓝宝石的戒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并非因为寒冷，尽管初冬的风已经带着剃刀般的锋锐。
“还不够快，沃尔特。”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在沙地上爬行，钻进身后那位衣着华丽、却脸色苍白的勋爵耳中。“维罗妮卡女士…又派人来催促了。‘圣所’需要更多的…‘活性催化剂’。你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吗？它不是指炼金台上的粉末，是活人，沃尔特，是能走、能呼吸、能感受到痛苦和绝望，最终能将这一切转化为纯粹能量的…燃料。”
沃尔特勋爵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肥胖的身体在华服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露台的寒风，而是源于内心深处某种正在崩塌的东西。他曾以为攀附上摄政王和银魄教会是通往权力顶峰的捷径，如今却发现脚下踩着的不是阶梯，而是由无数惨叫和即将到来的惨叫堆砌的、随时可能坍塌的悬崖。
“殿下…民众…已经开始议论了。失踪的不再只是边缘区的流浪汉和孤儿…昨天，老铁匠鲍尔温的儿子，那个在城防军预备队里的小伙子…也没能回家。他的母亲，那个泼妇，几乎砸碎了军务处的大门…”沃尔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石拳’部族，他们派来了使者，语气非常不友善。他们有三个年轻的猎手在城外巡逻时消失了。”
“议论？”奥利弗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在夕阳的背光处显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光泽，“让他们议论。‘石拳’部族？一群未开化的野人。如果他们敢有任何异动，就让城防军告诉他们，什么叫作‘秩序’。”他向前一步，逼近沃尔特，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压迫力，“沃尔特，你是我最信任的助手之一。你应该清楚，当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银魄教会承诺的力量，将让我…让我们，成为纳尼亚真正的主人，而不是那个躲在深宫里、被一群老朽包围的、名义上的国王。至于代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城市中那些如同蚁群般渺小、忙碌的身影。
“…总是要付出的。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为了…永恒的权力。”
沃尔特勋爵低下头，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这冬日的风更刺骨。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他只能像一艘被绑在疯船长船上的小艇，向着黑暗的漩涡一路狂奔。
与此同时，在狮鹫骑士总部的指挥室内，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巴顿团长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纳尼亚王都及周边地区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墨水标记着各种符号和箭头。代表银魄教会“秩序之堂”的区域被醒目的红色圈出，几条虚线从那里延伸出来，指向王都的几个城门以及地下网络的几个已知入口。
代表摄政王直属卫队的蓝色三角标志，则密集地分布在王宫、主要街道以及…那些最近频繁发生失踪案的区域周边。
“他们在收紧包围圈。”弗拉德骑士站在地图前，手指点着那些蓝色三角，声音沙哑，“以搜捕杀害男爵凶犯的名义，摄政王的卫队几乎控制了所有关键通道。我们的人外出侦查受到的限制越来越大。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有迹象表明，卫队里混进了一些‘不一样’的人。他们的眼神很冷，行动模式也更…机械。我怀疑是教会直接派进去的‘顾问’。”
巴顿沉默着，灰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凌乱。他左眉骨上的旧伤疤微微抽动。“‘灰隼’小队最后一次传回的消息是什么？”
“四个小时前。”弗拉德回答，“他们确认，又有一批‘特殊物资’被运进了秩序之堂。守卫极其森严，押运的是王室卫队的精锐，但…‘灰隼’的成员，那个叫莉娜的姑娘，她有一种对生命能量的微弱感知天赋。她说，那些密封的箱子里，传来的不是物品的死寂，而是密集的、恐惧的、如同被困幼兽般的生命脉动。”
指挥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活体运输。”巴顿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就在王都，在国王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竟然敢…”
“国王陛下…”弗拉德的声音更低落了，“埃利奥特大师今早试图进宫觐见，被摄政王的人以‘陛下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拦下了。我们与王宫内部的常规联络渠道，也几乎全部中断。”
巴顿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局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恶化。摄政王和教会已经撕下了最后一丝伪装，正在为那个所谓的“圣嗣”仪式进行最后的、疯狂的“备料”。而他们，忠于王室的狮鹫骑士团，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着，空有力量却难以施展。
“米勒那边…有消息吗？”巴顿重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
弗拉德摇了摇头：“自从他们潜入地下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地下的能量干扰太强，我们的常规通讯手段无效。只能希望…他们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并且…来得及。”
一种无力的焦灼感在房间里弥漫。
他们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能清晰地看到阴影中逼近的捕食者，却挣扎得越猛烈，束缚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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