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颜姝的手机在黑暗中突然亮起。她猛地从解剖学文献中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颈椎。法医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四周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鸣。
\"韩默\"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她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急促的声音就冲了出来。
\"第四起案件。这次不是伪装成意外了，是伪装成自杀。地址发你手机了，马上过来。\"
颜姝的手指瞬间收紧：\"死者身份？\"
\"蓝海健康会所的前游泳教练，陈雨欣，二十五岁。离职两个月。\"韩默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媒体已经到场了，局长亲自下令成立专案组。这案子现在烫手得很。\"
二十分钟后，颜姝站在一栋高档公寓的十七楼，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一阵紧缩。年轻女性悬挂在客厅吊灯下，脚尖自然下垂，身下是一把翻倒的椅子。乍看之下，这确实像一起标准的自杀现场。
但问题出在细节上——颜姝一眼就看出来了。
\"伪装得太刻意了。\"她低声说，戴上橡胶手套。
韩默站在她身旁，身上散发着深夜出警特有的咖啡和烟草混合气息。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你也看出来了？\"
\"嗯。\"颜姝蹲下身，检查翻倒的椅子，\"自杀者通常会踢开椅子，这把椅子却是被推倒的。而且...\"她指向死者的颈部，\"索沟角度不对，太水平了。应该是先被勒死，然后挂上去的。\"
现场勘查人员已经开始拍照取证。公寓布置精致，墙上挂着潜水证书和海边照片，茶几上摆着几本海洋生物学专业书籍。一个典型的年轻白领住所，如果不是中央那具冰冷的尸体的话。
韩默递给颜姝一份资料：\"陈雨欣，蓝海健康会所明星教练，专攻水下健身。两个月前突然辞职，理由是'健康问题'。她的室友出差回来发现尸体报了警。\"
颜姝接过资料，目光停留在陈雨欣的入职照上——阳光健康的女孩，与眼前惨白的尸体判若两人。\"和其他三名死者一样，都是前游泳教练，都年轻健康，都突然离职...\"
\"而且都和水有关。\"韩默补充道，指向茶几上的书籍，\"看，《深海生物活性物质研究》，作者刘志远——正是我们亲爱的海洋研究所刘教授。\"
颜姝的呼吸微微一滞。她走向尸体，开始初步检查。死者穿着睡衣，指甲修剪整齐，没有明显防御伤。但当她翻开死者的手掌时，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细小针孔引起了她的注意。
\"韩默，看这里。\"她指向死者右手虎口处的微小痕迹。
韩默凑近，他的呼吸拂过颜姝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道。\"针孔？注射痕迹？\"
\"非常细的针头，可能是医用级。\"颜姝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周围有轻微淤血，应该是死前不久注射的。\"
\"会不会是吸毒？\"韩默问道。
颜姝摇头：\"没有典型吸毒者的静脉痕迹。而且...\"她轻轻抬起死者的手臂，闻了闻针孔处，\"有轻微的苦杏仁味。\"
韩默的眉毛高高扬起：\"氰化物？\"
\"不太像。氰化物气味更尖锐，这更像是...\"颜姝突然停住，从包里取出棉签，小心采集针孔周围的皮肤样本，\"我需要回实验室确认。\"
\"等等。\"韩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看她的脚。\"
颜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死者的双脚赤裸，脚趾间有微小的蓝色颗粒。
\"和前三名死者指甲缝里的一样。\"颜姝立刻采集了样本，\"深海藻类。\"
\"所以凶手是同一个人，只是这次懒得伪装成意外了？\"韩默皱眉。
\"或者...\"颜姝的声音低沉下来，\"前三次成功了，这次失手了。也许陈雨欣发现了什么，不得不被紧急处理。\"
韩默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复杂：\"周磊到楼下了。局长派他来'协助'我们。\"
\"周磊？\"颜姝回忆了一下，\"你以前的搭档？\"
\"嗯，三年前分道扬镳了。\"韩默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他更擅长政治而不是警察工作。\"
五分钟后，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笔挺警服的中年男子走进公寓。他的警衔比韩默高一级，走路姿态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威严。
\"韩默。\"周磊点头示意，目光扫过颜姝时微微停顿，\"这位就是法医中心的颜法医吧？久仰。\"
他的握手有力到几乎让颜姝感到疼痛。\"周队长。\"她简短地回应。
周磊环视现场：\"所以，又一个蓝海健康会所的前员工？媒体已经在炒作连环杀手的说法了。局长希望尽快破案，避免恐慌。\"他看向韩默，\"你有什么线索？\"
韩默简要汇报了发现，包括针孔和藻类物质的相似性。周磊听完，若有所思地点头。
\"听起来你们已经有些方向了。不过...\"他的目光在韩默和颜姝之间游移，\"法医参与现场调查？这不是常规做法。\"
\"颜法医的专业知识对这个案子至关重要。\"韩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防御性。
周磊笑了笑：\"当然，只是提醒一下程序问题。毕竟，太过...亲密的工作关系有时会影响判断。\"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韩默一眼，\"你一向容易感情用事。\"
颜姝感到身旁的韩默瞬间绷紧了肌肉。她抢先开口：\"周队长多虑了。这纯粹是专业合作。如果没其他事，我需要把样本送回实验室了。\"
周磊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但在颜姝转身时，她听到他低声对韩默说：\"老搭档，小心点。上次你信任外人，差点丢了警徽。\"
韩默没有回应。当颜姝走到电梯口时，他突然跟了上来：\"我送你回去。\"
电梯门关闭后，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最终韩默开口：\"别在意周磊的话。他自从调去内务部后，看谁都像有问题。\"
颜姝注视着电梯楼层数字跳动：\"他提到你上次信任外人...\"
\"三年前一个案子。\"韩默的声音变得生硬，\"我信任了一个线人，结果他是对方派来的卧底。行动失败，两个同事受伤。周磊一直认为我应该负全责。\"
电梯到达一楼。走出公寓大楼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风带着凉意吹过，颜姝不自觉地拢了拢外套。
\"你需要休息。\"韩默突然说，\"过去36小时你只睡了不到4小时吧？\"
颜姝有些惊讶他竟然注意到了：\"等我把样本分析完再说。\"
\"固执。\"韩默摇头，却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在这方面我们倒是挺像。\"
回到实验室，颜姝立刻开始处理样本。针孔周围的皮肤提取物在质谱仪中显示出一种罕见的生物碱化合物，与蓝海健康会所销售的一种\"深海能量补充剂\"成分高度相似。
她正比对数据时，实验室门被推开。韩默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警察——郑岩。
\"希望你不介意。\"韩默将咖啡放在远离实验器材的地方，\"郑警官有些发现想亲自告诉你。\"
郑岩敬了个礼，脸上带着刻意的严肃：\"颜法医，我查阅了陈雨欣的社交账号。离职前她发过几条奇怪的状态，提到'水中的怪物'和'不该知道的事'。最后一条写道'他们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时间是离职前一天。\"
颜姝和韩默交换了一个眼神。郑岩继续道：\"还有，我查了蓝海健康会所的进货记录。他们定期从海洋研究所接收一些标为'水处理剂'的物资，但数量远超正常需求。\"
\"你怎么能接触到那些记录？\"颜姝敏锐地问。
郑岩的笑容略显僵硬：\"我...有些朋友在食药监部门。\"
韩默哼了一声：\"你的'朋友'还真多。\"
颜姝打断即将开始的争执：\"这些信息很有用，谢谢。\"她转向韩默，\"针孔处的提取物分析出来了，是一种深海生物碱，与蓝海会所销售的补充剂成分匹配。\"
韩默的眼睛亮了起来：\"所以凶手使用会所自己的产品作为凶器？大胆。\"
\"不止如此。\"颜姝调出化学结构图，\"这种生物碱在低剂量时有兴奋作用，但高剂量会导致心律失常和呼吸麻痹——完美模仿自杀或意外溺亡的症状。\"
\"前三名死者...\"韩默恍然大悟。
\"很可能也被注射了，只是剂量控制精准，死后被布置成意外现场。\"颜姝点头，\"但陈雨欣的情况不同。凶手这次仓促行动，可能没控制好剂量，或者她抵抗导致注射量过大，死亡过快，来不及布置成完美意外，只能伪装成自杀。\"
郑岩突然插话：\"会所有权限接触这些补充剂的人有哪些？\"
\"好问题。\"韩默拿出笔记本，\"根据目前的线索，刘教授和健身房高层是首要嫌疑人。我们需要...\"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接通后，韩默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明白了，马上过去。\"挂断电话，他看向颜姝，\"又一名失踪者。蓝海会所的另一名前员工，赵琳，三天前没去上班，家人刚刚报案。\"
\"同样的模式。\"颜姝迅速收拾装备，\"如果凶手还在继续...\"
\"我们得赶在前面。\"韩默已经向门口走去，突然回头，\"郑岩，你留在局里继续查那些进货记录，特别是近三个月异常增加的物资。\"
郑岩点头，但在韩默转身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颜姝的电脑屏幕上，那里显示着生物碱的化学结构式。颜姝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故意挡住屏幕，直到他离开。
\"你不信任他。\"前往赵琳家的路上，颜姝对韩默说。
韩默紧握方向盘：\"太巧合了。一个刚调来的菜鸟警察，恰好对这个案子异常热心，恰好有各种门路获取关键信息...\"
\"你认为他和蓝海会所有关联？\"
\"或者和海洋研究所。\"韩默拐过一个急弯，\"我让人查了他的背景。档案显示他来自北方一个小城，但口音完全是本地的。而且他看你的眼神...\"
\"又来了。\"颜姝翻了个白眼，\"你的直觉。\"
\"嘿，我的直觉已经帮我们找到了四名死者的关联。\"韩默不服气地反驳。
颜姝忍不住微笑：\"数据才是王道，韩队长。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这次我确实觉得郑岩有些不对劲。他对我去年那起碎尸案的了解太详细了，详细到像是亲自看过现场。\"
韩默猛地转头看她：\"你从来没提过这个。\"
\"因为我不确定。那起案子...很复杂。\"颜姝的声音低了下来，\"受害者被分尸的手法显示出专业解剖知识。当时有个嫌疑人，是医学院教授，但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郑岩和他有关系？\"
\"我不确定。但那个教授...曾经在海洋研究所兼职过。\"颜姝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太多的巧合堆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赵琳的公寓空无一人，但整洁有序，没有强行闯入或挣扎的痕迹。冰箱里有新鲜食物，钱包和护照放在抽屉里，只有手机不见了。
\"不像自愿离开。\"韩默检查着浴室，\"牙刷和护肤品都还在用。\"
颜姝在床头柜发现了一瓶药片，标签上写着\"深海复合维生素，蓝海健康会所专属\"。\"看这个。\"她将药瓶递给韩默，\"和其他死者一样，她在使用会所的补充剂。\"
韩默打开药瓶，倒出几粒蓝色小药片：\"你觉得这里面有那种生物碱？\"
\"很可能。低剂量长期使用，既能产生依赖，又能在需要时通过加大剂量致死。\"颜姝将药瓶装入证物袋，\"需要回实验室检测。\"
他们正准备离开时，颜姝注意到书桌上有一本记事本。最近一页被撕掉了，但下一页留下了轻微的压痕。她拿出铅笔轻轻涂抹，字迹逐渐显现：
\"刘教授说实验进入第二阶段...志愿者出现皮肤瘙痒和视力变化...我不能再继续了...\"
颜姝的心跳加速：\"韩默，看这个。\"
韩默读完字迹，脸色变得铁青：\"人体实验。这些女孩都是实验品。\"
正当他们要离开公寓时，韩默的手机再次响起。他接通后，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愤怒。
\"什么时候？...该死！保护好现场，我们马上到。\"
\"怎么了？\"颜姝问道。
\"刘教授，\"韩默几乎是跑向电梯，\"海洋研究所的刘志远教授。有人发现他死在实验室里，初步判断是...溺水。\"
\"溺水？在实验室？\"颜姝难以置信地跟上他。
\"最讽刺的是，\"韩默按下电梯按钮，眼神冰冷，\"据报案的助手说，实验室里连一滴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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