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车落地便有人接应。
车门打开，见到外面人，乐音立刻意外道：“三叔？”
三叔颔首，表情平淡。
向车内扫了一眼，先对苏烬道了一声好，随后接着道：“你还有你的几个朋友都跟我来吧，家里现在很忙，你们不要乱走一切听安排，之后会告诉你们的。”
众人回头分别看向苏烬与张行烈。
“去吧，不是坏事。”苏烬轻轻扬了扬手，随即下了车。
也不再去理会乐音等人，径直跟着张行烈向病房的方向走去。
...
圣心庄园深处，病房区静得无声。
走廊尽头的灯光有些暗，只有几束冷白灯光打在地面。
张行烈停下脚步，伸手向内示意：“老板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
说完便站到一侧。
苏烬点头，继续迈步，一直走到门前...伸手推开。
房间宽敞整洁，所有医疗仪器都保持在静默待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窗帘也紧闭着。
方云深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听见开门声，他侧头，看向苏烬。
那一刻，两人目光对视...神交已久的二人终于见面。
两人都没有寒暄。
因为不需要。
在所有生命、所有死亡、所有决策里早已认识彼此。
方云深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嗓音沙哑：“....你来了。”
苏烬走到床边观察着他的状态，缓缓开口：“这么长时间..身体还是没恢复过来，我说过你很重要，你不能出事。”
方云深笑了...脸上流露出一种彻骨的疲惫，抬手示意苏烬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没办法，经历这么多事...我很难控制好自己的心情。”
“这是正义之恶，为了未来，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你做的是好事。”苏烬安慰道，“而且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谋划的，我们是合谋，如果你把自己当凶手，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哎，我们不谈这个...”
“苏烬，告诉我...你走过那么多世界，见到世界灭亡...如今做下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感觉？”
苏烬沉默...那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情感，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但他已经学会接受。
见他不回话，方云深也不再继续话题，而是收回目光盯着屋顶。
“觉得我们这个世界怎么样？”
“很好，可以说是我见过最好的。”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僵化，普通人的发展完全被锁死....”
“我觉得，但我也觉得没什么。下限已经超过很多世界的上限了，人性是没有尽头的，我们永远找不到满意的答案。”
“那你说我先祖会喜欢这样的世界么？”
“你的祖先跟我来自同一个世界...如果以我的标准看，我觉得无可挑剔，我想他也会一样。”苏烬平静道，“我们不能要求事事完美，如果人对现实不满，起码他还可以一个人活在虚拟的天堂。”
“以我的观念看，活在虚幻的世界中是不可接受的....但是时间长了谁又能分得清虚幻跟现实呢？人生短暂，能满足自己就够了，这个世界提供了很多途径...这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方云深露出一丝笑容：“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就心安了。”
“你把外在的意义看的太高，又把自己看的太轻。”
“坐在这个位子上，我没有能力不把自己看轻。”方云深喃喃道，“总揽全球，世界命运的发展在我方家手上，在我手上...祖辈的荣耀和未来的隐患发展我都要考虑到。”
“茫茫宇宙，我们这个世界被高纬文明的战斗波及，又被困守在一颗星球上，只能提心吊胆随时提防着被灭亡的危机。”
“普通民众或许还没有感受，但是像我这种人不得不思考该如何处理....可当我知道你，我才想到我从未认真考虑的途径。”
“你背后的力量远超我们的想象，无法用时间计算的一瞬间，全球档案库中就构建出了你一生的完整资料...没有任何缺漏，我甚至怀疑是我的精神或是后台系统出现问题....所以后来采用天域模拟场景去测试你，你是不是真的外来人。”
“后来你我相识跟我讲了很多，说我是救世主...但我猜的出来你一定是没跟我说实话，或许在选择性的说真话，可能你在碍于某种规则不能如实相告。我相信你背后的力量或许有能力阻止末日降临....但是却只派了你来，我相信也是有某种苦衷对吧？”
苏烬缓缓点下头。
“你能来我就很知足了，起码我们这个文明不是孤身求生，还有人在惦念着我们....多了一分希望，这就够了。”方云深笑了笑。
“没错，凡事都有希望...这个世界虽然难免会有磨难，但还有重生的机会，明天可以更好。”
方云深轻轻颔首：“我已经卸任方家家主，现在是天阔负责总揽全局，我的一切都已经交给他，他会比我更强，后续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他对接就好，有需要任何帮助，我方家一定鼎力支持。”
“我知道了，后续...”
“见到你真的很高兴....谢谢你苏烬，真的很感谢。”
方云深勉力撑起身子，伸手拿起床头的水杯一口饮尽，重新平躺回病床。
看他声气虚弱，苏烬不免叹了口气。
可下一秒，病床周围的机器一阵尖锐鸣响！
躺在病床上的方云深表情一点点扭曲，苏烬瞬间头皮发麻，面色骤变！
“方兄！你怎么了？方....”苏烬扭头猛然看向水杯，惊问，“你刚才喝了什么！！！来人！！来人！！！”
病房大门被推开，门口方天阔为首，方家子弟面带悲色站在门外，皆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们...”苏烬回头，惊怒交加起身，“站在那干什么！医生呢？！！”
话音刚落，右手忽然被一把抓住。
苏烬扭头看去，是方云深写满痛苦的脸。
“不用...他们都知道....我已经没资格再活下去...我犯的罪...万死难赎...”
方云深胸腔起伏得厉害，像被某种撕扯的痛苦折磨着。
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可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极致颤抖。
“...我真的...真的太累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下，顺着脸颊一路打湿在枕头上。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死....但我真的撑不住了....对不起，对不起...苏烬...”
方云深眼神里，透出一种如同骨髓里抽出的绝望，身体蜷缩如同孩子般抽泣。
望着他嘴唇翕动还在道着歉，苏烬眼角热流涌出。
快速坐在病床旁，反握紧他的手，强忍心中恐惧悲恸，轻声安慰。
“没关系....你做到最好了，那些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很感谢你...方兄，以后会好的。”
方云深的呼吸逐渐变轻，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
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喉咙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下一瞬。
病床旁的监护仪骤然闪烁，随即发出刺耳而漫长的声音。
嘀———
枯瘦的手掌在苏烬掌中彻底失去力气。
方云深....自尽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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