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的火尖枪在青石板上划出半尺长的火星，溅起的碎屑打在玉帝冕旒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她盯着炼丹殿方向裂开的细缝，暗金色的光像活物般在缝里蠕动，与她颈间轮回珏产生的震颤几乎要灼穿锁骨——这鬼东西，和她怀里的宝贝一个味儿。
\"萧逸。\"她侧头冲藏在断柱后的影子勾了勾手指，发梢还滴着刚才神雷劈出的血珠，\"老君说的局，该不会在炼丹炉底下？\"
断柱后转出个青衫少年，腰间玉坠随着动作轻晃。
萧逸擦了擦袖角的血渍，指尖在地面裂缝边缘一探：\"这纹路是太初隐脉，当年老君炼九转金丹时用来引地火的。\"他抬头时眼底闪过精芒，\"裂缝里有往生咒的余韵——玉帝把祭坛藏在地脉眼上了。\"
孙小朵把火尖枪往肩上一扛，靴底碾过一片天门残片：\"那还等什么？\"话音未落，人已经顺着裂缝往下钻。
萧逸低笑一声，摸出张避尘符拍在掌心，紧跟着滑了下去。
地底下的凉气裹着松烟味扑上来。
孙小朵借着轮回珏的光往上照，只见两人正站在条螺旋状的石梯上，石壁上密密麻麻刻着镇魔纹，每道纹路里都渗着暗红血锈。
她用枪尖挑开一丛石花，露出后面半枚残破的\"敕\"字——\"好家伙，老君这密室比我爹的水帘洞还能藏。\"
\"小心脚下。\"萧逸突然拽住她后领。
孙小朵低头，这才发现石梯缝隙里爬满银色细虫，每只都长着三张利嘴，见光便滋滋缩进石缝。
萧逸从袖中抖出粒丹丸弹向虫群，丹香刚散，细虫便像被踩碎的葡萄般爆成绿浆：\"老君的醒神丹，专克阴脉虫。\"
两人往下又走了百来级，石梯突然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孙小朵的呼吸顿在喉间。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座圆形祭坛，直径足有百丈。
十二根盘龙柱撑着穹顶，每根柱子上都缠着活人手臂粗的锁链，链头扎进地面，正中央悬浮着枚半人高的暗金色石头——那石头表面流转着无数光点，仔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名字：从东胜神洲的樵夫到幽冥界的鬼差，从三十三重天的金童到四海龙宫的虾兵，三界众生的名讳像活的星子，在石面上游移明灭。
\"这是......\"萧逸的声音发颤，\"天心石？
我在《紫微秘录》里读过，说它是天道具象，能定众生轮......\"
\"定个屁！\"孙小朵冲上前，火尖枪戳向天心石。
枪尖刚碰到石面，便像扎进活物般传来刺痛，她吃痛缩手，却见被戳中的位置，个叫\"张二牛\"的樵夫名字突然扭曲成黑炭，\"玉帝那老东西把天命攥手里当线扯呢！\"
\"小友倒是眼尖。\"
苍老的声音从祭坛后方传来。
孙小朵旋身举枪，正见太上老君拄着拂尘站在阴影里，白须被地火映得泛红。
他手中托着张朱符，符上用血画着乱麻似的纹路：\"这石上每道命线，都连着凌霄殿的天枢阁。
玉帝要重塑天道，便是要把这些线全攥进他掌心——从此生老病死，全由他金口玉言。\"
\"那你呢？\"萧逸挡在孙小朵身前，\"你早知道，为什么不拦？\"
老君叹了口气，拂尘轻扫，十二根盘龙柱突然亮起幽蓝鬼火。
他指向最近那根柱子：\"五百年前孙悟空闹天宫时，这柱子上便锁着第一缕天命。
我守着炼丹炉看了五百年，看他如何用仙官的魂血养石，用冤鬼的哭嚎温炉。\"他将朱符递给孙小朵，符纸触到她掌心时烫得惊人，\"我若早拦，这石早该碎在八卦炉里——可他藏得太深，深到连天道都以为这是劫数。\"
孙小朵捏紧朱符，符上的血纹突然活了般爬上她手背：\"这是？\"
\"破命符。\"老君的目光扫过天心石，\"用我三百年寿元换的。
你把它打进石里，命线一乱，他的局就断了。\"
\"老倌儿倒是会做买卖。\"孙小朵咧嘴一笑，转身就要往祭坛中央冲，却被萧逸拽住：\"等等！
这祭坛有阵......\"
\"轰——\"
头顶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座山被劈成了两半。
孙小朵抬头，只见石梯方向漏下斑斑血点，韦阳的声音混着龙吟撞进密室：\"小朵！
老子把冥卫全放出来了，可这天兵跟韭菜似的——\"话音戛然而止，接着是骨刀劈进肉里的闷响，\"奶奶的！
九幽冥龙，给老子撕了这群龟孙！\"
孙小朵的瞳孔骤缩。
她记得韦阳说过，召唤九幽冥龙要拿半条命换，上次他为救自己用了这招，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此刻头顶的血点越来越密，像下红雨似的砸在祭坛上，染得天心石都泛起了紫斑。
\"走。\"萧逸推了她一把，\"我去牵制阵法，你趁机动手。\"他从怀里摸出把青铜剑，剑尖挑起道金光劈向最近的盘龙柱，\"记住，数到十就扔符！\"
孙小朵咬着牙往祭坛中央冲。
每跑一步，脚下的锁链便发出尖啸，像是无数冤魂在拽她脚踝。
她能听见韦阳的闷哼越来越弱，能听见天兵甲胄相撞的脆响越来越近，能听见玉帝的怒喝穿透岩层：\"给我拆了炼丹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萧逸的剑砍在龙柱上，火星溅了他满脸。
\"二！\"盘龙柱上的锁链崩断一根，天心石晃了晃。
\"三！\"孙小朵的靴底被锁链勾住，她反手一枪挑断锁链，枪杆上立刻爬满黑纹。
\"四！\"头顶传来梁木断裂的轰鸣，有碎石砸在孙小朵肩头，疼得她差点栽倒。
\"五！\"萧逸的青衫被划开道口子，露出腰间渗血的伤口，\"小朵！
快点！\"
孙小朵把心一横，踩着最后几级祭坛台阶扑向天心石。
她能看清石面上自己的名字了，\"孙小朵\"三个小字正被道金线捆着，金线另一端，赫然系在凌霄殿的方向。
她高喝一声，将破命符拍在石面上——
\"轰！\"
整座密室剧烈震动。
天心石发出刺目金光，石面上的命线像被泼了热油的蛇，疯狂扭曲挣扎。
孙小朵被震得摔在祭坛上，却看见更惊人的景象：那些原本顺着金线往凌霄殿钻的命线，竟开始反向撕扯，把天枢阁方向的金线扯得寸寸断裂。
\"逆贼！\"
玉帝的怒吼震得穹顶簌簌落石。
他踏着雷火冲进密室，冕旒早不知去向，发冠歪在一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老君！
你敢背叛天庭？\"
太上老君的拂尘不知何时已收进袖中。
他望着疯狂震动的天心石，嘴角竟浮起笑意：\"玉帝，你可知'天庭'二字，本是'奉天承运'？
你若奉的是天，我自然护你；可你奉的是己欲......\"他冲孙小朵微微颔首，\"小友，做得好。\"
孙小朵从祭坛上爬起来，火尖枪撑着地面直喘气。
她望着玉帝扭曲的脸，突然笑出了声：\"天命？
我看就是你裤腰带上拴的算盘！\"她踢了踢脚边断裂的锁链，\"你说我逆天命，可天命要是长成你这样——\"她猛地甩开枪尖的血，\"老子偏要它改改模样！\"
\"放肆！\"玉帝挥袖召来神雷，紫电在他掌心噼啪作响，\"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罚！\"
话音未落，密室突然剧烈摇晃。
孙小朵抬头，只见穹顶裂开道缝隙，有幽蓝雷光顺着缝隙钻进来，像无数条蛇在空气中吐信。
萧逸踉跄着扶住她，指向穹顶：\"那是......天罚令？\"
太上老君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望着九霄方向，白须无风自动：\"玉帝，你疯了？
天罚令一下，三界要跟着陪葬！\"
玉帝却像没听见。
他仰起头，对着穹顶裂缝伸出手，掌心的神雷与空中的幽蓝雷光连成一线。
孙小朵感觉后颈发凉——那不是普通的雷，是能劈碎轮回珏、劈碎天心石、甚至劈碎整座三界的......
\"小朵！\"
韦阳的声音从密室入口传来。
他浑身是血，半边衣襟被烧得只剩碎布，怀里还抱着截断成两截的骨刀。
九幽冥龙的虚影在他身后盘旋，龙鳞上还沾着天兵的碎甲：\"老子......老子撑不住了......\"话音未落，他便栽倒在地，骨刀当啷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孙小朵的眼眶突然发烫。
她想去扶韦阳，想去挡玉帝的雷，可浑身像被抽了筋似的使不上力。
她望着天心石上还在挣扎的命线，突然扯着嗓子吼：\"萧逸！
帮我！\"
萧逸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咬着牙扑向祭坛，与孙小朵一起抓住天心石。
两人掌心的血混在一起，滴在石面上，原本疯狂的命线突然安静下来，像找到了主心骨的孩子，顺着他们的手往体内钻。
\"这是......\"萧逸瞪圆了眼，\"它们在认我们？\"
孙小朵感觉有股热流从掌心涌进丹田。
那热流里有樵夫的喜、鬼差的怨、金童的愁、虾兵的笑，像杯混着酸甜苦辣的酒，烧得她喉咙发紧：\"管他认不认！\"她望着玉帝逐渐逼近的神雷，突然咧嘴一笑，\"反正这天，该换个姓了！\"
穹顶的裂缝越来越大，幽蓝雷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孙小朵能听见九霄之上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能听见无数生灵的惊呼和祈祷，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下一刻，雷光便要劈中她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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