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峰顶，月华如水。
月清漾独自静立在洞府露台边缘，凭栏远眺。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拂着她如墨的长发和素雅的云纹道袍。露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云海，在月光下翻涌流淌，静谧而浩渺。
然而，她的心绪却远不如这夜景平静。
白日里，林皓跟随冷绮霜下山处理矿脉妖兽之事，她自然是知晓的。
以她的神识，虽未刻意窥探，但天枢峰上发生的大事很难瞒过她的感知。
当林皓被冷绮霜搀扶着、脸色苍白、右臂包扎着回到峰顶，径直进入冷绮霜洞府时，月清漾的心便莫名地揪了一下。
那孩子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绮霜亲自为他疗伤……两人在洞府中待了许久……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担忧，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尖，让她坐立难安。
体内的玄冥寒毒似乎也感应到她心绪的波动，隐隐又有些蠢蠢欲动，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
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和身体的冰冷，一直等到冷绮霜洞府的禁制重新开启，看到林皓独自一人、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精神尚可地走出来，朝着他自己那位于半山腰的简陋小院走去时，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看情形应无大碍。
只是，看着林皓那明显带着伤、独自离去的背影，月清漾心中那点担忧和酸涩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起来。这孩子，为了宗门事务受伤……身为师尊，似乎也该有所表示？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她转身回到内室，走到一个古朴的紫檀木架前。木架上摆放着一些玉瓶、玉盒。她的目光掠过几瓶疗伤丹药，最终落在最上层一个单独放置的、仅有巴掌大小的羊脂白玉盒上。
玉盒温润，触手生凉。她轻轻打开盒盖。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生命精气瞬间弥漫开来！盒内铺着柔软的冰蚕丝垫，上面静静地躺着三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如同极品翡翠、表面流淌着莹莹光华的丹药。
丹药内部，仿佛有绿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和磅礴的生机。
正是极其珍贵的四品疗伤圣药——青木回天丹！此丹蕴含精纯至极的木系生命本源，对内腑损伤、经脉修复有着奇效，甚至有滋养本源、稳固根基的妙用。炼制不易，材料难寻，即便是月清漾，手中存货也不多。
月清漾伸出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枚青翠欲滴的丹药。丹药在指尖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和澎湃的生机，映照着她眼中复杂的神色。
给他吗？
以他的伤势，绮霜给的固本培元丹配合静养，应该足够恢复了。这青木回天丹，对他而言是否有些过于贵重了？
可是……想到他苍白着脸从矿洞出来的样子，想到他独自离去的背影……月清漾心头那点柔软和担忧便占据了上风。
罢了，终归是自己的弟子。这丹药放在她这里也是闲置，不如给他，助他早日康复，也能稳固他混沌圣体的根基，免得留下暗伤影响日后修行。
月清漾不再犹豫。她取出一方干净的素白锦帕，将那一枚青木回天丹小心地包裹好。想了想，又从另一个玉瓶中倒出两枚散发着温润光泽、有助于安神静气的“养神玉露丸”，一并包入锦帕中。
她拿着包好的丹药，走出洞府。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如同披着一层清冷的纱衣。她没有御剑，也没有使用任何法器，只是沿着青石小径，如同月下漫步般，朝着林皓居住的院落方向走去。
夜已深，天枢峰上除了风声和虫鸣，一片寂静。弟子们大多已在自己的居所或洞府内修炼、休息。月清漾的身影融入月色，悄无声息。
很快，林皓那处位于山腰竹林旁的院落便出现在眼前。院内黑漆漆的，只有其中一间窗户，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显然是林皓的房间。
月清漾在院门外停下脚步。隔着简陋的竹篱，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屋内林皓的气息。那气息比白日里平稳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一丝伤后的虚弱。他似乎在盘膝打坐，调息恢复。
她静静地站在月光下，夜风吹动她的衣袂。手中那方包裹着丹药的锦帕，似乎带着一丝灼手的温度。
进去？还是不进去？
若是进去，该说些什么？以什么理由赠药？会不会显得太过刻意？若是被他察觉到自己对他伤势的过分关注……
若是不进去，悄悄放在门口？似乎又有些……鬼祟？
月清漾心中天人交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帕光滑的缎面。身为玄天宗地位尊崇的长老，她何时曾为这等小事如此踌躇过？
可偏偏面对这个新收的弟子，面对他体内那与自己生死攸关的混沌气息，她总是无法保持往日的淡然。
就在这时，屋内那微弱的光亮忽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月清漾心头猛地一紧！是伤口疼？还是疗伤出了岔子？
担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她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同月下幻影，悄无声息地穿过竹篱，瞬间出现在林皓的房门外。
她没有敲门，只是伸出手指，指尖凝聚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轻轻点在门扉的禁制节点上。那简陋的防御禁制如同水波般漾开，房门无声地开启了一条缝隙。
月清漾侧身闪入屋内，反手轻轻合上了房门。
屋内，林皓正盘膝坐在蒲团上，背对着门口，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单裤。
他右臂包扎的绷带已经拆开了一半，露出红肿未消的小臂。他左手正蘸着一种淡青色的药膏，龇牙咧嘴地、笨拙地试图涂抹自己后背上几处够不到的淤伤。
显然刚才那声闷哼，就是他在扭动身体牵动伤处时发出的。
昏黄的烛光下，少年精壮的后背上，青紫色的淤痕在光洁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汗珠顺着他紧绷的脊背肌肉线条滑落，没入裤腰。
月清漾站在门口阴影处，看着这一幕，脚步顿住了。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少年笨拙地给自己上药的样子，带着一种莫名的……脆弱感？
林皓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头来！当看清门口阴影中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师……师尊？！”他失声叫道，手忙脚乱地想抓起旁边脱下的衣服遮挡身体，动作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处，顿时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动作狼狈不堪。
月清漾看着他那副窘迫惊慌的样子，心头那一丝因贸然闯入而产生的尴尬反而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淡淡的怜意。她缓步走了过去，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她半边脸颊。
“伤未愈，便如此毛躁？”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带着惯常的清冷，却似乎少了几分疏离，“药给我。”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平静地看着林皓。
林皓看着月清漾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沾着药膏的左手和狼狈的样子，脸瞬间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他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将那罐淡青色的药膏递了过去，嘴里还结结巴巴地解释：“弟……弟子……只是……后背有些地方够不到……”
月清漾接过药膏，没有多言。她走到林皓身后，目光落在他后背上那几处青紫的淤痕上。烛光下，少年紧实的肌肉线条和那些刺眼的伤痕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伸出食指，指尖并未萦绕灵力，只是蘸取了少许淡青色的药膏。微凉的指尖带着药膏，轻轻地、极其平稳地点在了一处位于肩胛骨下方的淤青上。
林皓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
那微凉的触感，带着药膏的滑腻，清晰地印在他的皮肤上！不同于冷绮霜指尖那带着灵力引导的微凉，月清漾的指尖更柔软，更温润，动作也更轻缓，如同羽毛拂过。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瞬间扩散开来，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呼吸都停滞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师尊……师尊竟然亲自给他上药？！
月清漾似乎并未察觉林皓的剧烈反应，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指尖蘸着药膏，在那几处淤痕上均匀地涂抹、揉按。
她的力道恰到好处，既能化开药力，又不会加重伤处的疼痛。微凉的药膏在皮肤上化开，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和舒爽，渐渐驱散了那酥麻的异样感。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林皓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有些粗重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药膏的草木气息，和月清漾身上那股独特的、如同月下幽兰般的淡雅冷香。
林皓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温润指尖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按压。那触感如同烙印，深深印在他的感官里。他紧闭着眼，脸上滚烫，心中翻江倒海，各种念头纷乱如麻。
月清漾涂抹完最后一处淤伤，收回了手。她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指尖残留的药膏。
“好了。”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林皓如蒙大赦，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失落。他慌忙抓起旁边的上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动作依旧有些笨拙。
月清漾静静地看着他穿衣，等他勉强穿好，才从袖中取出那方素白的锦帕，递到林皓面前。
“此丹内服，可助你恢复本源，稳固根基。此丸安神静气，有助调息。”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递过一件寻常之物。
林皓看着那方折叠整齐的锦帕，愣了一下，才连忙双手接过。入手微沉，能感觉到里面包裹着圆润的丹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帕一角。
嘶——！
当看清锦帕中那枚碧绿欲滴、光华流转、散发着磅礴生机的青木回天丹时，林皓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见识不多，但这丹药散发出的浓郁生命气息和精纯灵力，傻子也知道绝非凡品！旁边那两枚养神玉露丸也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
“师……师尊！这……这太贵重了！弟子……弟子受之有愧！”林皓捧着锦帕，只觉得双手都在颤抖，惶恐不安地看向月清漾。
“给你，便拿着。”月清漾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林皓的眼睛，“混沌圣体，乃宗门之幸，亦是你的机缘。莫要因小伤损了根基，辜负了这份机缘，也……辜负了绮霜的教导。”
提到冷绮霜，她的眼神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
“是……是！弟子……弟子叩谢师尊赐药！”林皓心中感动莫名，捧着丹药就要跪下。
“不必多礼。”月清漾衣袖微拂，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林皓，“好生休养，莫要再莽撞行事。”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房门。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弟子恭送师尊！”林皓连忙躬身。
月清漾的脚步在门口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回头。
她拉开房门，清冷的身影融入门外的月色之中，如同幻影般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如同月下幽兰的冷香。
林皓捧着那方温热的锦帕，看着门口空荡荡的月色，久久回不过神来。后背那被涂抹过药膏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他低头看着锦帕中那枚价值连城的青木回天丹，心中被巨大的温暖和感激填满。
师尊她……虽然总是清清冷冷的，但对自己，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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