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坠落，砸在石面，涟漪未起便被吸尽。王沐阳抬手，指尖触到剑柄裂纹，那干涸的血痕仿佛还在渗着温热。他未回头，只将李欣烨的手稳稳握住，拉她站起。她指尖微颤，却未挣脱。
黄文杰拄剑起身，左肩断口泛着暗灰，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皮肉抽搐。他咬牙，将剑刃插进岩缝，借力向前迈步。通道尽头的青白光晕渐强，不再只是远处一点微芒，而是如雾般弥漫开来，映得三人影子贴在身后岩壁，细长如枯藤。
前方豁然开阔。
空洞如巨兽腹腔，穹顶高不可测，钟乳垂落如林，每一根尖端都凝着光珠，不落不灭。正中悬着一座宫殿，无基无根，浮于半空，通体泛着青白微光，材质非石非金，似由地脉凝成，又似自虚空中生长而出。一道阶梯自钟顶垂下，由晶刺与岩骨交织而成，悬于虚空，末端离地三尺，不接实地。
王沐阳停下脚步，低声道：“别动灵力。”
李欣烨望着宫殿，声音轻得几乎被水滴声吞没：“它……在呼吸。”
黄文杰冷笑一声，随即闷哼，肩头肌肉抽搐：“疯了，石头还能喘气？”
王沐阳未答，从储物戒取出一枚星髓晶石，指尖一弹，晶石飞出，落向阶梯前端。晶石触阶瞬间，无声融化，化作一缕银流，顺着阶梯纹路向上蔓延，阶梯随之泛起涟漪，如水波荡开。片刻后，涟漪消散，阶梯恢复原状，但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形如藤蔓缠绕。
“能进。”王沐阳道。
他扶李欣烨前行，黄文杰拖剑跟上。踏上阶梯刹那，三人皆觉体内灵力一滞，如沉入深水，运转迟缓三成。脚步落地无声，连呼吸都被压得极轻。阶梯无震无响，却每一步都似踩在活物脉搏之上。
登至顶端，一道无形界线横亘眼前。王沐阳伸手探入，掌心微麻，如触静电。他收回手，五指微张，确认无伤，随即侧身，让李欣烨与黄文杰进入。
宫殿内部空旷，四壁高耸，布满浮雕与古篆。刻痕深浅不一，线条古拙，似非刀斧所刻，而是某种力量自内而外推挤成型。地面由整块青岩铺就，中央有一圈环形凹槽，直径丈许，边缘刻满细密符线，中央空缺，似曾嵌有某物。
最异者，是所有壁画中的人物皆无面容。无论立于山巅、踏浪而行，或执剑对天，皆是一片空白，仿佛被刻意抹去。
黄文杰盯着一面浮雕，伸出手：“这上面……”
“别碰！”王沐阳一把拽回他手腕。
黄文杰皱眉：“你又来？”
王沐阳不语，从怀中取出一块废弃的法器碎片，靠近墙面。碎片刚触壁面，表面灵光骤然黯淡，如被抽干。他迅速收回，碎片已成灰白，轻轻一捏，碎成粉末。
“它在吸灵力。”王沐阳道。
李欣烨缓步走近另一面墙，指尖悬于古篆上方，未触，却似在感受什么。她忽然道：“这些字……我读不懂，但它们在‘回声’。”
“回声？”黄文杰皱眉。
“就像……听过，但记不清。”她抚额，“声音在脑子里，可拼不出意思。”
**王沐阳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桃花秘籍残页。**残页入手温热，远非往日冰凉，随着靠近凹槽，温度逐渐升高，仿佛有某种力量在驱动它。他指尖抚过边缘，原本模糊的纹路竟浮现出细密符线，蜿蜒如活蛇，与地面环形凹槽的轮廓惊人相似。
他心头一震。
就在此时，宫殿深处传来极轻微的嗡鸣，如古钟余音，不入耳，却直抵识海。三人同时一僵，那声音无形无字，却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段旋律般的波动，似召唤，似低语。
李欣烨闭眼，睫毛轻颤：“这声音……让我想起……什么被藏起来的东西。”
王沐阳握紧残页，低声道：“它在回应宫殿。”
他走向中央凹槽，将残页轻轻置于边缘，未完全嵌入，仅作试探。残页触地刹那，最近一面壁画骤然泛起微光，浮雕轮廓清晰起来，显现出半幅新图案——一名修士立于星海之上，掌心托着一枚符印，符印纹路与残页完全一致。
黄文杰瞪大眼：“它……活了？”
王沐阳未答，盯着那符印。他记得，桃花仙子传承中从未提及此印，可此刻，残页边缘的符线正微微跳动，如同心跳。
李欣烨缓步上前，凝视壁画中无面修士：“他为什么没有脸？”
“不是没有。”王沐阳低声，“是被抹去了。”
“或许是为了隐藏某种重要的信息。”
“谁干的？”黄文杰问。
“不知道。”王沐阳将残页收回怀中，温度未退，“但这座殿，认得它。”
他环视四周，壁上浮雕皆静，唯有被激活的那面仍泛微光。其余壁画纹丝不动，仿佛刚才的显影只是错觉。
“这里不是终点。”他说，“是入口。”
“入口？”李欣烨望向宫殿深处，“通向哪？”
王沐阳未答。他走向另一面墙，取出一枚低阶灵石，贴近壁面。灵石刚触浮雕，表面灵光再次被抽走，但速度比先前慢了许多。他收回灵石，发现仅损耗三成。
“它在筛选。”他说，“不是所有灵力都吸。”
“什么意思？”黄文杰问。
“它只取特定频率的。”李欣烨忽然开口，“就像……只听某种声音。”
王沐阳点头：“所以刚才那嗡鸣，是它在‘说话’。”
他取出残页，再次靠近凹槽。残页温度升高，边缘符线剧烈跳动，几乎要脱离纸面。他正欲再试嵌入，忽觉胸口一紧——残页竟自行震动，如受牵引。
与此同时，地面环形凹槽深处，一丝极淡的青光浮现，顺着符线缓缓流转。
李欣烨猛然抬头：“它要醒了。”
黄文杰握紧剑柄，尽管左臂无力，仍强撑战姿：“什么要醒了？”
王沐阳盯着凹槽，声音低沉：“不是什么，是‘谁’。”
话音未落，凹槽青光骤盛，残页脱手飞出，悬浮半空，直指凹槽中央。青光顺着符线急速流转，最终汇聚一点，轰然炸开一道光幕。
光幕中，浮现出一座巨大虚影——与宫殿外形一致，却矗立于浩瀚星海之中，周围环绕九座小殿，如星辰拱月。虚影仅存一瞬，随即消散。
残页落回王沐阳手中，温度骤降，符线隐去，仿佛从未动过。
三人沉默。
黄文杰喘了口气：“刚才那……是这座殿的真身？”
李欣烨盯着地面凹槽，声音微颤：“它不在这里。它在‘外面’。”
“外面？”黄文杰皱眉。
“不是地底，不是人间。”她抬头，“是……更高处。”
王沐阳低头看着残页，指尖抚过那曾与符印共鸣的纹路。他忽然想起桃花林中，仙子最后一句低语——“花落不坠，心火不熄”。
那时他以为是勉励。
现在想来，或许是指引。
他抬头，望向宫殿深处。那里一片幽暗，无光无影，却仿佛有东西在等待。
“它认得我。”他说，“从我拿到这残页开始。”
李欣烨看向他：“所以你必须进去？”
“不是必须。”王沐阳将残页收回怀中，动作缓慢，“是它在等。”
黄文杰冷笑：“等你送死？”
“等一个能听见它声音的人。”李欣烨轻声道。
王沐阳未再言语，迈步向前。李欣烨跟上，脚步轻却坚定。黄文杰咬牙，拖剑而行，断臂处的焦黑边缘渗出一滴黑血，落在青岩地面，未化，未散，反而如活物般微微蠕动，向最近的浮雕爬去。
黄文杰断臂处的黑血在地面蠕动至浮雕后，浮雕表面似乎隐约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三人都未察觉，继续向前走去。
王沐阳走到一扇虚门前，门无框无轴，仅由光影勾勒轮廓。他伸手触去，掌心触及一片温润，如抚古玉。
门内，是一条长廊，两侧壁面再次布满浮雕，但与外殿不同——这些浮雕中的人物，依旧无面，却手持兵器，列阵而立，脚下大地龟裂，天空崩塌。
最深处，一道巨大石门紧闭，门上刻着一枚符印。
与残页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王沐阳取出残页，举至眼前。
残页边缘，再次浮现出细密符线，缓缓向石门延伸，仿佛在呼应。
他迈步，踏入长廊。
第一步落下，地面浮雕中的列阵修士，齐齐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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