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朱棣唤来张辅,让他点起五百人马,照着辽东军的法子,操练起北平的兵马。
那齐步走,要求抬脚落脚都一般高低,步幅不差分毫,走起来得像一块板子在动。
起初兵卒们哪受过这约束,不是你快了半步,就是他慢了一截,乱糟糟如没头苍蝇。
张辅在旁盯着,手里鞭子抽得地面啪啪响:“都给老子稳住!辽东军走起来能踏碎地皮,你们这叫什么?娘们逛街吗?”
拉练更不含糊,天不亮就吹号集合,背着干粮水袋,一口气奔出几十里地。
有脚力不济的落在后头,张辅也不饶,就让亲兵用绳子拖着走,一路骂骂咧咧:“常孤雏的兵能翻山越岭追着鞑子砍,你们跑这点路就瘫了?丢的是王爷的脸!”
体能训练更花样百出,举石锁、攀木杆、跳壕沟,一样样挨着来。
石锁轻则几十斤,重则上百斤,兵卒们脸憋得通红,举起来摇摇晃晃,放下去时能砸出个坑。
张辅叉着腰在旁喊:“使劲!这点力气怎么挥刀?遇上辽东军,人家一刀能把你劈成两半!”
营里一时间呼喝声、喘息声、斥骂声混在一处,直闹得鸡飞狗跳。
朱棣偶尔过来瞧一眼,见兵卒们虽狼狈,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筋骨力气,眉头便舒展些。
他心里清楚,这点操练离辽东军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可总得先迈过这步——他要的,可不止是北平这一亩三分地的兵卒。
校场边,朱棣的二儿子朱高煦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眼瞅着那五百兵卒踢着正步,左摇右晃不成个样子,活像街头卖艺的杂耍,忍不住咧了咧嘴。
他几步凑到朱棣跟前,瓮声瓮气地说道:“父王,您这是咋了?让张将军领着人练这个?咱军营是拿刀砍人的地方,又不是戏班子搭台唱戏,练这些花架子顶个屁用!”
朱棣斜睨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声:“你懂个屁!”
他抬手往辽东方向指了指,“常孤雏的兵,走起来能踏得地皮发颤,队列齐整得像刀切的一般。这不是花架子,是军纪!是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齐步走,什么时候该齐刀砍!”
朱高煦撇撇嘴,挠了挠后脑勺:“管他齐不齐,能砍翻敌人不就完了?儿子看这些兵,练得还不如咱家马厩里的马齐整呢。”
“你只知挥刀冲杀,不懂章法!”朱棣沉下脸,“一群乌合之众,便是人再多,遇上严整之师,也只能当砧板上的肉。张辅这法子,是照着辽东军学的,眼下看着乱,日子久了,便见真章。”
朱高煦虽还是不服气,却不敢再犟,只是梗着脖子往校场里瞅,见有个兵卒顺拐了,被张辅一鞭子抽在腿上,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朱棣瞪他一眼,他才收了笑,悻悻地站在一旁,心里头却依旧嘀咕:这劳什子正步,能有马快刀利管用?
朱棣见朱高煦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你这泼猴,只知逞匹夫之勇!且听我说段旧事——当年春秋时,孙武练兵,吴王让他训宫女,那些女子嘻嘻哈哈不成体统,孙武立斩吴王宠妃,再练时,进退左右皆中规矩,莫敢出声。你道为何?不是宫女突然长了本事,是那股子精气神被拧到了一处,令行禁止,便有了杀气。”
他指着校场里虽散乱却渐渐挺直腰杆的兵卒:“常孤雏的兵,为何能让蛮夷闻风丧胆?不单是武艺精,更因他们走起来如一人,动起来如一体。敌军远远望见那齐整队列,先就怯了三分——这便是气势!”
朱高煦挠着头,嘴里嘟囔:“可她们是宫女……”
“放屁!”朱棣喝断他,“军伍之中,不论男女,练的都是纪律!你以为上阵杀敌全凭刀快?错了!当千军万马如一人般冲锋,那股子锐气能撞碎城墙!反观这群兵,如今东倒西歪,号令一出,有人快有人慢,真到了战场,不等敌人动手,自己先乱了阵脚,还谈什么取胜?”
他放缓了语气,拍了拍朱高煦的肩膀:“你性子烈,敢打敢冲,这是好处。可做将军的,得看透皮肉底下的筋骨。这正步看着无用,练的是令行禁止,养的是同进同退的精气神。等他们走得如铁铸一般,再拿起刀时,那股子劲儿自然就不一样了。”
朱高煦听得发怔,再看向校场,那些兵卒虽仍有踉跄,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咬牙坚持的模样,倒不像杂耍了。
他闷声应了句:“孩儿晓得了。”
朱棣这才颔首,目光重又投向那些操练的身影,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看了半晌,朱高煦转向朱棣,开口问道:“父王,这事儿,莫不是大哥跟您说的?”
他顿了顿,又道:“他去辽东求学倒也罢了,这所谓的操练之术,即便真有您说的那般效用,终究不是辽东正规军的路数。大哥不过是在边防学院里军训时学来的,怕是摸不到精髓呢。”
朱棣瞅着朱高煦,开口问道:“那依你看,这般操练法子,踢正步、练体能,便是寻常学生也得学,日子久了,能有什么成效?”
朱高炽听了父王这话,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带着几分茫然,眉头也微微蹙着。
他在心里头转了几个圈,想了想踢正步时那整齐划一的样子,又琢磨琢磨练体能时汗流浃背的光景,可左思右想,硬是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这……”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半晌才讷讷道,“儿臣……一时也想不明白这长远下来能有啥成效。”
说罢,他又挠了挠头,眼神里满是困惑,仿佛那操练的门道藏在云雾里,怎么也看不清。
朱棣幽幽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朱高煦兄弟,缓缓开口道:“你们可知,这军训之法要在学校里推行,其意何在?”
他顿了顿,见二人都凝神听着,便继续说道:“寻常学生也练这踢正步、强体能,日子一久,辽东的新一代,身子骨自然个个结实硬朗,远非那些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可比。”
“更要紧的是,”朱棣语气加重了几分,“这般练下来,那些读书人便不会再是只知满嘴仁义道德的酸儒。他们既能捧着书本琢磨治国安邦的道理,也能披甲执戈上得战场,成那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真男儿。”
朱高煦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往前凑了凑,大声道:“父王,既是这般道理,那咱们何不也让北平的读书人都练武操练?依着辽东的法子来,岂不更好?”
说罢,他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仿佛这事儿定了,北平便能立时多出许多能文能武的好汉来。
朱棣摆了摆手,沉声道:“煦儿你有所不知,北平和辽东,终究是两样的。”
他顿了顿,回忆着辽东的情形,继续说道:“辽东自被常孤雏平定后,便起头推行新政,另开新学。那新学最是特别,重心不在四书五经这些儒家老例上,反倒专教些算术、格物,还有什么物理、化学、生物、地理……”
说到这些新奇名目,朱棣眉头皱了皱,语气里带着几分茫然:“这些学问,听着就拗口,老夫也是一头雾水,全然摸不着头脑。”
朱棣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目光望向远处,似在回想朱高炽来信中提过的那些学问,缓缓道:“高炽在辽东求学,学的那些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看似生僻,实则各有各的用处。”
“就说那数学,”他屈起手指点了点桌面,“算粮草、核军饷、测土地方圆,哪一样离得开?往日里账房先生算错个数,便可能差出百十来石粮食,误了大事。真把这学问吃透了,账目清、度量准,行事便少了许多糊涂。”
“再讲物理,”朱棣眉头微挑,似懂非懂却又认真道,“听说能晓得分量、力道,譬如造个攻城的器械,怎么省力、怎么坚固,都得靠它算计。还有那水车、风车,如何转得更顺、提水更多,怕也离不得这门道。”
“至于化学、生物,”他稍作停顿,语气里多了些不确定,“听高炽信里说,化学能辨矿石、炼金属,寻常石头经它一番摆弄,竟能炼出钢铁来,打造兵器甲胄便不愁材料;生物呢,能知草木生长、五谷丰登的道理,懂了这个,田地里的收成便能多上几成,百姓便少些饥寒。”
末了,他看向二人,沉声道:“还有地理,知晓山川走向、河流分布,行军打仗时便知何处可守、何处可攻,运粮时也能寻着最顺的道儿。这些学问,看着与经史子集不搭界,却桩桩件件都连着民生、连着军务,实在是有用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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