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喧嚣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进下午的风里。
宾客们踩着高跟鞋与皮鞋的声响渐次散去,酒气与甜点的甜香也随之一空,只余下宴会厅里工作人员收拾餐具的叮当声,细碎地飘在走廊里。
徐苑引着白久拐进西侧的休息室,木门 “吱呀” 一声合上,将最后一点嘈杂隔在门外。
屋里摆着张雕花木纹的红木茶桌,几盏青瓷茶盏沿凝着半圈浅褐茶渍,没喝完的普洱还冒着极细的白汽,旁边摊着本线装手抄本《诗经》,书页间夹着枚干枯的银杏书签,陈墨的淡涩裹着普洱的醇润,漫在空气里,比宴会厅多了份沁人的清净。
“刚在台上人多,满耳朵都是掌声,没好细聊《呦呦鹿鸣》的谱曲细节。”
徐苑拿起公道杯,热水注进白久面前的茶盏,指尖划过杯壁缠枝莲的青花纹路,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你刚才弹《水龙吟》时,我就觉得你对‘古意’的把握特别准 ——
不是硬搬辞藻的刻意,是揉在音符里的通透。”
她放下公道杯,眼神亮了亮。
“所以更放心把这事儿交给你。对了,你心里…… 有想过让谁来唱这首歌吗?”
白久指尖碰了碰茶盏,温热的水汽沾在指腹,他抬眼时,眼底裹着点不容错辨的笃定:
“我大概有个方向了,不过得先问您,团队这边有没有初步的歌手人选?”
“你有方向了?”
徐苑手里的茶壶猛地顿了一下,壶嘴的热水溅在青花纹路上,晕开一小圈湿痕。
她抬眼盯着白久,睫毛颤了颤,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惊讶。
“我们才把《呦呦鹿鸣》全诗公布出去,连乐谱框架都没定,你就连旋律都有谱了?”
刚才宴会上,白久古筝比试时的灵气已经够让她意外,此刻这份效率更像撞进心里的惊雷,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白久没急着解释,只笑着点头,指腹轻轻蹭过茶盏边缘:
“旋律大概有个雏形,就差细化节奏和配器。
不过您还没说,这事儿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
刚才听张元老哥提了句,好像不只是简单谱首曲子那么简单。”
徐苑叹了口气,把茶壶放回茶盘,指尖在《诗经》封面上摩挲着,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其实让《呦呦鹿鸣》谱曲,不是我提的,是上头在我们刚开始整理残篇时就定好的。”
她翻开书页,钢笔抄录的诗句一笔一画透着认真,指尖停在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那行字上,字迹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浅。
“他们说,这首诗里的‘宴饮之礼’‘君子之德’,特别适合做国学传承的载体,还想试着申报今年的央视春晚 ——
目的就是让更多国人,尤其是年轻人,能透过音乐,摸到国学经典里的温度。”
“春晚?”
白久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温热的茶水晃了晃,在盏壁留下浅淡的水痕。
心里像被轻轻压了块石头,明明才刚入夏,梧桐叶还绿得发亮,可一想到 “央视春晚” 这四个字,就知道这不是随性的创作,得捧着心去打磨。
他指尖捏了捏茶盏耳,轻声道:
“这确实是件大事,半点都马虎不得。”
“所以我们才这么谨慎地选谱曲人。”
徐苑看着他,眼神里的信任像茶盏里的热气,慢慢漫开来。
“不过你放心,现在团队里没人不认可你的实力,后续不管是找老艺人借古乐器、录 demo,还是对接春晚的流程,我们都全力配合。至于歌手……”
她话锋一转,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口,语气松快了些。
“你比我们懂音乐,更懂这首曲子该有的魂,歌手人选你全权定,我们绝不插手。”
白久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两秒,才点开那段存了许久的视频。
画面里,乘风福利院的孩子们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手拉着手站在青云山的石阶上,扯着嗓子唱《春天在哪里》,声音不算清亮,甚至有些跑调,却裹着孩童特有的、没被打磨过的纯净,像山涧里的溪水,哗啦啦地淌。
“这是乘风福利院的孩子,您应该有印象,《春天在哪里》,他们就是原唱。”
白久把手机递过去,指尖还留着屏幕的微凉,语气里裹着点化不开的温柔。
“我想让他们来唱《呦呦鹿鸣》,用童声合唱的形式。”
徐苑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看着最左边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小脸,嘴巴张得圆圆的,连表情都透着认真。
眼眶慢慢发潮,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桌布的边角 ——
整理《呦呦鹿鸣》时,她对着 “质朴”“纯粹” 这两个词琢磨了半个月,却从没敢往 “孩子” 身上想。
可此刻听着视频里脆生生的歌声,突然觉得,这声音比任何专业歌手的技巧都更贴这首诗,像先秦时林间的鹿鸣,没掺一点杂质,却能直直撞进人心。
“童声合唱?”
徐苑抬起头,声音里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哽咽,她抬手揉了揉眼角,语气又惊又喜。
“这想法…… 太妙了。我之前想过找民乐歌手,找专业合唱团,甚至想过让戏曲演员来试试,却从没敢往孩子身上靠 ——
可你听他们的声音,多干净啊,刚好能衬出《呦呦鹿鸣》里的纯良。”
“我也是觉得,国学传承不该是‘端着’的。”
白久拿回手机,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画面定格在孩子们凑在一起笑的瞬间,眼底的光比茶盏里的热气更软。
“让孩子们来唱,既能让他们从小就摸着经典的边,也能让观众觉得‘国学离自己不远’——
不是只有古籍里的铅字,还能是孩子嘴里哼的歌,是能碰着温度的东西。”
徐苑用力点头,拿起茶壶又给白久续了杯茶,热水注进茶盏的声响都透着激动,她甚至忘了擦刚才溅在桌布上的水渍:
“就按你说的来!后续对接福利院、找声乐老师帮孩子抠细节、定制合身的演出服,这些事我们团队全包了,你专心把旋律打磨好就行。
要是上头那边有新要求,我们第一时间跟你同步,绝对不耽误你的创作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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