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阳光淌得格外慷慨，透过江见夏小房间的纱帘，在地板上烙下暖金色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和一点家里提前打扫过的清洁剂气味，混合着窗外香樟树被晒暖的清香。
她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听着客厅里隐约传来的妈妈温语女士压低声音和爸爸商量菜单的动静，心头那点沉甸甸的阴霾，被这真实而温暖的忙碌感悄悄推开了一些。
十点刚过，门铃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江见夏跑去开门，程橙第一个扑进来，带着一身初夏的热气和夸张的拥抱：“夏夏生日快乐！！”她手里拎着个巨大的礼品袋，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包装鲜艳的礼物，身后跟着同样拎着礼物的许薇和顾言，连向来沉默的顾言手里也提着一个扎着丝带的方形盒子。
“谢谢！”江见夏笑着接过礼物，脸颊因为兴奋和一点紧张微微泛红。
“寿星最大，今天你坐着指挥就行！”周嘉阳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楼道传来，他和林予冬一起出现。
周嘉阳怀里抱着个夸张的、几乎遮住他半张脸的巨型毛绒熊，林予冬则随意得多，单肩挎着个深色运动包，另一只手拎着个印着知名蛋糕店Logo的方形盒子，简洁利落。
他没穿校服，一件宽松的烟灰色纯棉t恤配卡其色工装短裤，衬得露出的手臂和小腿线条利落清爽，额前黑发随意，带着点周末特有的松弛感。
“我们一起选了很久的蛋糕！”周嘉阳艰难地从熊后面探出脑袋嚷嚷。
“放桌上吧。”林予冬把蛋糕盒放在客厅茶几上，目光扫过略显局促但收拾得格外温馨的客厅，最后落在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明显也精心打扮过的江见夏身上，嘴角习惯性地向上弯起那点熟悉的、带着点欠揍又真实的弧度，“破坏王同学今天没穿校服，差点没认出来。”
江见夏耳根一热，还没反驳，就被程橙和许薇拉过去拆礼物、布置房间了。
温语女士从厨房探出头，笑容温婉：“都来啦？快进来坐，别拘束，就当自己家！叔叔阿姨中午给你们露一手！”
客厅瞬间被少年人的喧闹填满。
彩带和气球在程橙和许薇手里迅速变成缤纷的装饰，周嘉阳试图把那只巨型熊摆在沙发正中央当寿星宝座，被顾言以挡视线为由默默挪开。
林予冬没参与那些热闹，他靠在窗边，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些家庭合影——大多是江见夏小时候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笑容灿烂。
厨房里飘出越来越浓郁的饭菜香气，锅铲碰撞的声音夹杂着温语女士温和的指挥和爸爸爽朗的笑声。临近中午，厨房的动静明显密集起来。
“橙橙，可以帮阿姨把那袋蒜拿进来剥一下吗？”温语的声音从厨房门缝里传出来。
“来了阿姨！”程橙正忙着往天花板上贴最后一个亮闪闪的“hAppY bIRthdAY”字母气球，随口应道。
“我去吧。”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江见夏正低头整理许薇送的一本精致手账本，闻声抬头，只见林予冬已经直起身，几步走到厨房门口，抬手敲了敲敞开的门框：“阿姨，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温语女士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到门口挺拔清爽的少年，脸上立刻绽开更深的笑容：“哎哟，是予冬啊？不用不用，你们玩你们的，马上就好啦！”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林予冬语气自然，人已经走了进去，目光快速扫过料理台上琳琅满目的食材和灶台上咕嘟冒泡的汤锅，“剥蒜？还是洗菜？”
他挽t恤袖口的动作利落熟稔，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那姿态没有半分勉强，反而带着一种居家的笃定感。
温语看他坚持，也不再推辞，笑着把一小筐带着新鲜泥土的蒜头递给他：“那辛苦你啦，就坐这边小凳子上剥就行，水槽旁边有垃圾桶。”
“好。”林予冬接过蒜筐，拉过角落一张小塑料凳坐下，真的认认真真剥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动作不算特别快，但很仔细，蒜皮剥落，露出里面光洁饱满的蒜瓣，被他整齐地码在另一个干净的小碗里。
厨房里一时只剩下温语翻炒青菜的“滋啦”声、汤锅的“咕嘟”声，以及林予冬剥蒜时细微的“窸窣”声。
阳光透过厨房的小窗，在他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温语一边熟练地颠勺，一边忍不住又看了这安静帮忙的少年几眼，越看越觉得顺眼，话匣子也打开了：“予冬啊，听夏夏说你们物理都挺头疼的？唉，这丫头，随她爸，理科脑子是有点转不过弯。”
林予冬手上动作没停，闻言抬头笑了笑，嘴角那点惯常的欠揍弧度收敛了些，显得很温和：“阿姨别担心，下周随堂测大家估计都差不多，老陈出题太狠。”
温语被他逗笑了，关掉灶火，把翠绿油亮的青菜盛进盘子：“你们这帮孩子，心态倒是好。”她擦擦手，转身去拿调料瓶，目光不经意扫过林予冬认真剥蒜的样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点追忆的温柔，“不过我们夏夏啊，虽然物理差点，但从小就是个特别心细、胆子也大的孩子。”
林予冬剥蒜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温语，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晚辈的温和好奇：“‘夏夏’……是小名吗？阿姨刚才好像还叫了‘粼粼’？”
温语正往汤里撒最后一点盐，闻言动作一顿，脸上瞬间漾开更深的、仿佛沉浸在美好回忆里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都显得格外温柔：“哎，被你听到啦？是，她小名叫粼粼，波光粼粼的那个‘粼’。粼粼小时候害羞，不喜欢我们在同学面前叫她的小名，平时家里来人就会刻意不叫这个名字的。”
她把汤勺放下，转过身，背靠着料理台，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她是在湖边医院出生的。那年夏天特别热，湖边的风倒是清凉。她还那么小一点点，抱在怀里，只要一走到湖边，看到阳光洒在水面上，那一片片碎金子似的波光一闪一闪，她就咯咯笑，小手小脚扑腾得可欢实了，眼睛亮晶晶的，像把湖里的星星都装进去了似的。”
温语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暖意：“她爸就说，这丫头跟这湖光有缘，干脆小名就叫‘粼粼’吧。希望她啊，一辈子心里都亮堂堂的，像那夏天的湖水，看着温温柔柔，底下可有韧劲儿，有勇气。”她收回目光，看向林予冬，笑容里满是为人母的骄傲和柔软，“这孩子，看着文静，骨子里其实很勇敢的，认准的事，那股劲儿上来，谁也拦不住。……一点都不辜负这夏天出生的名字。”
厨房里弥漫着饭菜诱人的香气，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林予冬安静地听着，手里的蒜瓣忘了剥，目光落在温语温柔含笑的脸上，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某个遥远夏日湖边，那个被粼粼波光逗笑的小小婴孩。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温软又充满生命力的描述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想起江见夏她为了一个“梦”而笨拙又固执地接近自己时的样子，想起她在看台高处望着星空时眼底的清亮……原来那份细腻和藏在文静下的韧劲儿，是从那么小的时候，就被那湖上的波光镌刻在生命里的印记。
“波光粼粼……”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舌尖仿佛尝到夏日湖水的清冽。
“是啊，”温语没察觉他细微的走神，笑着接过他手里剥好蒜的小碗：“谢谢予冬啦！剥得真干净！快出去坐着吧，菜马上齐了，叫他们准备开饭！”
“好，阿姨辛苦了。”林予冬站起身，顺手把塑料凳推回原位，动作自然。
他走出厨房，带上门，隔绝了里面热闹的烟火气。
客厅里，程橙和周嘉阳正为生日蛋糕上插几根蜡烛争论不休，许薇拿着手机找角度拍那堆成小山的礼物，顾言在帮忙摆碗筷。
江见夏被他们围在中间，脸上是明亮的、带着点羞涩的笑意，浅蓝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夏日晴空的一角。
林予冬脚步没停，径直走向沙发，拿起自己随意丢在扶手上的深色运动包。
他背对着喧闹的中心，从包里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动解锁。
屏幕的光映亮他低垂的眼睫，看不清具体神情。
他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对话框。
指尖在备注栏“破坏王同学”几个字上悬停了一瞬。
然后，他利落地删掉了那五个字。
微凉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点，两个新的字跳了出来：
【波光】
光标在字尾闪烁，像夏日湖面上一瞬即逝的微光。
他指尖微顿，又很快在后面补上了两个字。
【波光同学】
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模糊的倒影，嘴角似乎向上牵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他随手把手机塞回裤兜，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时间。
就在他转身准备走向餐桌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道视线。
江见夏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身，目光像是无意间掠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又飞快地移开，落回到程橙递过来的蜡烛上。
她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侧脸线条柔和，脸颊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红晕，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有她捏着彩色蜡烛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泄露了一丝几近于无的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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