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苏妄的手还搭在铜镜上，指尖微微发抖。他盯着镜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左眼的太极纹还在缓缓转动，像是某种活物，在他的瞳孔深处游走。那道从昨夜留下的爪痕已经结痂，但六芒星印记却愈发清晰，仿佛是从皮下透出来的血光。
沈清秋的呼吸轻柔，像是陷入了沉睡。可她枕下的玉佩，分明与他胸口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苏妄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裂痕，心中隐隐作痛，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夫君……”沈清秋忽然呢喃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里的尘埃，却让苏妄心头一震。
他转身走到床边，轻轻将被子替她盖好。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泛着异样的红润。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心跳平稳，但指腹下的跳动却带着一丝不属于凡人的冷意。
“你到底……是谁？”他低声问，声音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不是普通的哭声，而是那种带着回音的、空洞而诡异的哭喊，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又像是无数个婴儿同时哭泣，交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那哭声愈发凄厉，如指甲刮过铁板，令人毛骨悚然。
苏妄猛地站起身，掀开窗帘一角，天刚蒙蒙亮，远处山林间雾气缭绕，剑宗后山的方向，隐约可见几缕黑烟升起，随风飘荡，如同幽魂般缠绕不去。
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沈清秋，犹豫片刻，还是抓起外衣披上，腰间的松纹银针匣叮当作响。他没有惊动她，悄悄推门而出。
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寒意，草叶上的露珠还未干透。苏妄快步穿过药庐后的小径，直奔后山。一路上，哭声越来越清晰，像是在召唤他一般，引着他不断深入。
他越走越偏，脚下的路渐渐变成了泥泞的山道，四周的树木也变得扭曲古怪，枝桠交错，仿佛一张张伸向天空的手掌。
终于，他在一处荒坟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片废弃的婴儿坟场，石碑残破，墓土早已塌陷，露出一个个小小的棺木。有些棺材甚至被人撬开，里面的尸骸早已腐烂，只剩下森白的骨骼。
哭声就是从这些坟墓中传来的。
苏妄蹲下身，仔细观察其中一个墓穴。他伸手拨开泥土，发现棺盖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似乎是有人在里面拼命想要逃出来。
他咬牙，取出一枚银针，插入棺缝之中，轻轻一挑，棺盖发出“咯吱”一声，缓缓打开。
里面躺着一个婴儿，双眼紧闭，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奇怪的是，它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似乎还有生命。
“还没死？”苏妄皱眉，正要伸手去探查。
突然，那婴儿猛地睁开眼睛！
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妄，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啊——！”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声音撕心裂肺，震得周围的墓碑都为之震动。
苏妄迅速后退一步，右手已握住了腰间的长剑。可就在他准备出手时，那婴儿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浮现出一道道暗红色的纹路，宛如血管中流淌着熔岩。
“咔嚓！”
一声脆响，婴儿的脊椎部位竟然开始断裂，一根根骨头从体内脱离，最终化作一堆碎渣。
苏妄怔住了。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脊椎碎片，仔细观察。这块骨头异常光滑，但却没有任何骨质应有的纹理，更像是某种金属铸成的。
“这不是普通婴儿的骨头……”他喃喃道。
他环顾四周，其他墓穴中的尸体也开始陆续崩解，发出阵阵恶臭。整个坟场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操控这一切。
苏妄知道，他必须弄清楚真相。
回到药庐已是午后。
他翻出藏在柜底的医书，一页页查阅关于婴儿夭折与骨骼异常的记载。然而，所有的文献都没有提到类似的情况。
正当他陷入困惑之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药架角落的一只旧木箱。那只箱子是他父亲生前常用之物，从未打开过。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箱盖。
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箱内整齐摆放着数十本泛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几个字：《接生录》。
翻开第一页，日期赫然是三百年前。
“永昌三年，太虚剑宗后山，接生九十九名女婴，皆为祭品。”
苏妄的心猛地一沉。
继续往下翻，每一页都记录着详细的接生过程，以及婴儿出生后的状况。直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了一幅插图——初代剑主手持利刃，剜出一只眼球，鲜血淋漓。
“这是……献祭仪式的一部分？”他低声自语。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夫君？你在看什么？”沈清秋的声音响起，语气平静，却让他浑身一紧。
他迅速合上册子，转头看向妻子。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手中拿着一张纸，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号歪斜扭曲，仿佛来自地狱的咒语。
“我在找一味药。”苏妄强压下心中的疑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做了个梦。”沈清秋轻轻将纸递给他，“梦见你在这里，说这些符文很重要。”
苏妄接过纸，指尖触碰到那些墨迹的一瞬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画面——黑暗中，无数双手在挖掘着什么，地上堆满了婴儿的尸体，而在中央，一个人影正跪在地上，疯狂地挖着自己的眼睛……
他猛然甩头，将幻象驱散。
“这些符文……你在哪里见过？”他抬头问道。
沈清秋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一直在画它们，好像……是我身体里本来就有的记忆。”
苏妄沉默了。
他望着妻子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隐隐觉得，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逼近。
门外，婴儿的啼哭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急促，仿佛在催促他做出选择。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却没有立刻拉开。
“你要去哪里？”沈清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妄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浓雾弥漫，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模糊不清的轮廓。
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迈出一步，消失在雾中。
雾气吞没了他最后一抹身影。
屋内，沈清秋缓缓坐回桌前，拿起笔，继续描摹那些诡异的符文。
纸上，最后一个图案缓缓成型——那是一只独眼，嵌在一柄剑上，剑锋朝下，滴落着黑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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