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已过。
叶凌霄的手掌仍悬在半空，指尖距离那道暗红符文不过寸许。他没有收回气息，也没有继续前推，只是将体内灵力缓缓沉入丹田，再顺着经脉一寸寸提至掌心。地底的波动再次传来，微弱却清晰，像心跳，又像某种古老的钟摆正在接近终点。
“来了。”他低声说。
沈清璃立刻抬起手，七根银线自指间延伸而出，轻绕在符文链外围，不触碰，也不施压，只如丝缕般贴着空气流动的轨迹游走。她的呼吸极稳，每一口都卡在地脉起伏的间隙里。秦昭蹲在一旁，炭笔在掌心快速划动，勾出一道修正图谱，嘴里默念着《太虚参同契》中的残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第一轮节律开始回落。
符文由明转暗，笔画边缘微微颤动，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叶凌霄闭上眼，不再看眼前景象，而是靠石碑残留在体内的共鸣去感知地气的走向。他知道，这一瞬不能快，也不能慢。差一丝，便是魂识撕裂之险。
第二轮回结束。
第三轮回启动时，沈清璃忽然察觉灵丝末端一滞——第三符的流转速度比预想快了半拍，像是突然加速的心跳。她瞳孔微缩，立刻调动灵识，在九转天医诀中截取“脉络牵引术”的运行路径，指尖灵丝骤然分化成三股，缠住那道符文的三个关键节点，强行将其拉回原本节奏。
“偏了。”秦昭低声道，“你拖得太狠，首符要断。”
沈清璃没回应，额角渗出细汗。她知道若强行校正会引发连锁反应，但若放任不管，整个节奏就会崩塌。她改用柔劲，让灵丝如藤蔓般顺势贴合符文运转轨迹，一点点将错位的时间补正。
第四符亮起。
叶凌霄睁开眼，掌心灵力终于轻轻推出。不是冲击，也不是注入，而是一股温和的流，像春水漫过石缝，悄无声息地贴上首符的起点。符文微微一震，光芒并未反弹，反而柔和了一瞬，随即开始沿着既定顺序依次点亮。
第五符、第六符接连激活。
空气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在积聚。仿佛整片山谷都在屏息，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叶凌霄的手没有收回，反而将灵力由点推转为环流，顺着符文链的走向缓缓旋转。沈清璃的灵丝也随之调整，从稳定变为引导，如同织网般将七道符文连成一体。秦昭咬破指尖，在掌心铜片上抹了一道血痕，然后将其轻轻抵在第七符下方的地面上。
第七符亮起的刹那，一股寒意直冲三人识海。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幻象，而是一道纯粹的意念，冰冷、古老、毫无情绪地横贯而来：
“来者何心？”
叶凌霄心头一震。他知道，这一刻不能靠技巧，也不能靠计算。必须是真实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心神沉入灵力之中。脑海中浮现幼年练剑的画面——山门后院，青石台，师傅站在雨中看他一遍遍挥剑，直到手腕脱力跌倒。也浮现真龙现世那一夜，天地震动，苍生哀鸣，他握紧剑柄立于峰顶，发誓不负所学。最后，是这些年走过的路：废城孤村、黑雾弥漫、百姓跪地求医不得……那些哭声，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记忆。
这便是他的答案。
沈清璃在同一瞬也将执医之志融入灵丝。她想起第一次救人时颤抖的手，想起寒冬深夜守在病榻前不敢合眼的日子，想起有人拉着她的衣角说“姑娘，救救我娘”。她学医不是为了长生，也不是为了超脱，只是为了不让那些绝望的眼神再多一双。
秦昭则闭上眼，将铜片紧紧贴在地面。他没有回忆自己，而是想起了师父临终前的话：“守阵之人，死不足惧，唯志不可绝。”他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聪明的，但他还在走这条路，这就够了。
三股意志交融，汇成一股不炽烈却坚定的力量，顺着符文链缓缓流入第七符。
嗡——
一声轻鸣荡开。
整条符文链骤然大亮，红光冲天，却又在最高点瞬间收敛。光芒如烟雾般散去，地面的朱砂痕迹一道道黯淡、断裂，最终化作尘灰随风飘散。那层悬浮在遗迹前方的屏障，无声无息地瓦解了。
前方的巨形石门依旧半埋于土石之中，断裂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色。但此刻，门缝处已有微弱的光透出，像是沉睡千年的眼睛，终于睁开了第一条缝。
叶凌霄缓缓放下手，掌心残留着一丝温热。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沈清璃收起灵丝，指尖血痕未干，却已顾不上擦拭。她紧跟其后，目光扫过石门两侧的刻痕，试图捕捉任何可能的机关迹象。秦昭收起铜片，左手按在腰间短刀柄上，脚步稳健却不急促。他知道，真正的危险，往往藏在看似平静的入口之后。
三人并肩而立，停在石门前五步处。
叶凌霄抬手，掌心贴向门缝。没有阻隔，也没有反震。灵力试探性地探入，一路畅通。
“能进。”他说。
沈清璃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含入口中，压下识海翻涌的疲惫。秦昭则从怀中摸出一小块布巾，仔细包好炭笔与笔记，塞回内袋。
叶凌霄收回手，转身看了两人一眼。沈清璃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秦昭握紧铜片，眼神坚定。
他不再犹豫，一步跨过门槛。
脚落下的瞬间，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石门内光线昏暗，仅靠缝隙透入的月光勉强照亮前三丈的距离。墙壁上隐约可见浮雕，描绘着某种祭祀场景，人物皆披甲执戟，面向中央一座高台跪拜。空气中有一股陈年的尘味，混杂着淡淡的铁锈气息。
沈清璃紧跟着踏入，脚步刚稳，忽然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是一块碎裂的玉牌，半埋在灰土中。她蹲下身，伸手拨开尘埃，露出一角铭文——那字迹，竟与秦昭手中铜片背面的小篆出自同一人手笔。
秦昭也看到了，脸色微变。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叶凌霄突然抬手示意噤声。
通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石块滚落，又像是锁链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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