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风裹着关外特有的干爽,掠过东北大学校园里的白杨,将叶子吹得沙沙作响。风钻进 “文化侵略” 展区的窗缝时,却像是被展厅里厚重的气氛黏住了 —— 藤原朴田盯着墙上日军掠夺文物的老照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展柜玻璃,嘴里不住地 “啧啧” 咂舌,眼神里藏着几分复杂的惊叹。
一旁的洪九却与这微凉天气格格不入。他穿着件浆洗得发硬的灰布制服,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在颧骨处积成一小片湿痕,连藏在袖管里的手都在微微发紧。王至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指尖悄悄攥了攥拳 —— 他清楚洪九背后的人不好惹,眼下更不能同时把日本人和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都得罪透。
沉默了约莫半分钟,王至诚终于松了眉,冲藤原朴田做了个 “请” 的手势:“朴田君,咱们去隔壁展厅看看吧,那边的风格和这里大不一样。” 说着便引着人转身,脚步踩在打蜡的木地板上,发出轻而脆的声响,像是在为刚才的紧张氛围划上句点。
“青春万岁” 展厅的门一推开,扑面而来的气息瞬间变了。没有了老照片里的硝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月季与秋菊的甜香,混着宣纸特有的微涩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展厅的天花板悬着几盏磨砂玻璃灯,暖黄的光洒在墙上的仕女图上,画中女子的衣袂仿佛都有了飘动的质感;旁边的展架上,一卷卷闺秀书法摊开着,有的字迹娟秀如溪水,有的却带着几分出乎意料的遒劲。
书画前的白色瓷瓶里,各色鲜花摆得错落有致 —— 大红的月季开得正艳,鹅黄的秋菊顶着细密的花瓣,连角落里不起眼的满天星,都像是撒了把碎钻在绿叶间。王至诚站在一幅《月下抚琴图》前,忍不住放缓了呼吸,只觉得刚才在 “文化侵略” 厅里憋的那口气,终于顺畅地吐了出来。
“至诚!”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花丛后传来,王至诚回头时,正看见靖尧从一簇粉色月季后走出来。她穿着件浅蓝的布旗袍,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白梅,身形已经恢复到生孩子前的纤细,衬得那张本就秀气的脸,多了几分初为人母的柔和。阳光落在她发梢,连鬓边碎发都像是镀了层光。
“东芝呢?怎么放心让你出来跑?” 王至诚迎上去,语气里带着自然的关切。
靖尧笑着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眼底亮着光:“交给她姥姥了,老太太早就盼着带外孙女,我在家待了没几天就坐不住,索性来学校看看展览准备得怎么样。” 她说着扫了眼墙上的作品,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没想到一来就赶上这么多好东西。”
王至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墙上的画作和书法密密麻麻,却摆得错落有致,没有半分杂乱。他忍不住惊叹:“你哪来的功夫筹备这些?又是从哪儿联系到这么多才女的作品?”
“哪有什么筹备,就是在家闲不住,给以前认识的姐妹们写了几封信。” 靖尧的语气依旧低调,手指轻轻点了点一幅临摹的古画,“会写字的就写了字,会画画的就画了画,一来二去,竟攒了这么多。”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藤原朴田,补充道:“之前你们在‘文化侵略’厅看到的那些复制文物的画作,也都是这些姐妹一起完成的。”
藤原朴田立刻竖起了大拇指,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连带着语气都比刚才急切了些:“太了不起了!这些作品每一幅都很精彩,您快给我们讲讲这些作者的故事吧!”
他说着便跟着靖尧往前走,脚步都比刚才轻快了几分。走到展厅中间的展柜前时,藤原朴田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死死盯着柜里一幅名为《哺育》的油画 —— 画中一位年轻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连孩子睡梦中蹙起的小眉头,都画得格外细腻。
“这幅画的作者,是安峨女士吧?” 藤原朴田的语气带着几分肯定,手指轻轻点了点展签。
王至诚有些意外地挑眉:“你认识她?”
“我读过她的诗词,也看过报纸上关于她的报道,之前还追过她在《时事新报》上连载的长篇小说《莫斯科》。” 藤原朴田的目光依旧落在画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只是没想到她的画也这么好,尤其是这眼神,太打动人了。”
王至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画作,眼神渐渐沉了下来:“1931 年初的时候,田汉在她和林维中之间选了林维中,那会儿安峨已经怀了身孕,却只能躲在上海的小弄堂里,看着田汉在福禄寿酒店办婚礼。同年 8 月,她一个人偷偷生下了儿子田大畏,连月子都没坐满,就又投入到左翼戏剧运动里了。”
“她进了大道剧社,还特意改了个笔名,天天忙着排戏、演出,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更别说照顾孩子了。” 王至诚的声音轻了些,像是在说一件极其遗憾的事,“忙起来的时候,她只能把孩子寄养在苏州的朋友家,每次去看孩子,都只能待半个时辰就走,有时候甚至一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从这幅画里,能看出她对孩子的想念。” 藤原朴田轻声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理解,“母亲对孩子的感情,从来都是藏不住的。”
王至诚却皱起了眉,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想念?你听过她对田汉说的话吗?”
藤原朴田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你是说,她曾告诉田汉,‘孩子已经不在了,不必挂念’这件事?”
“没错。” 王至诚点点头,语气沉了下来,“那时候她忙着搞戏剧运动,一边要应对外界的压力,一边又要处理和田汉、林维中的感情纠葛,根本没精力去想别的。或许是想彻底斩断和过去的联系,或许是气田汉当初的优柔寡断,她就这么骗了田汉,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藤原朴田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既然下定决心把孩子生下来,就该好好陪着他长大,这样的选择,对孩子太不公平了。”
“好了,别光顾着说安峨了,展厅里还有好多精彩的作品呢。”
靖尧见两人的语气都沉了下来,笑着走上前打圆场,伸手引着他们往另一边走,“你们看这幅书法,是沈尹默先生的夫人褚保权写的,还有胡适先生的夫人江冬秀的诗文,都很有味道。”
她一边走一边介绍,语气里满是自豪:“还有和秋瑾先生并称‘女子双侠’的吕碧城,她的词写得极好,书法也带着股侠气;广东的凌叔华、谈月色、关紫兰,安徽的潘玉亮、孙多慈,浙江的蔡威廉、苏青、苏雪林、厉国香,福建的丘提、方碧君、游寿,还有林徽因的好友谢婉莹、庐隐,都送了作品来。”
“湖南的张默君、贵州的萧娴,上海的冯文凤、吴青霞、李秋君、谢月眉,连几个年轻姑娘都来了 —— 上海的张爱玲、关露,苏州的潘素,江阴的上官云珠,都带来了她们的书法和画作。” 靖尧说着,特意在一幅大气的行书前停下,“这幅就是冯文凤女士的作品,她之前在香港办了女子书画学校,后来迁到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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