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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故土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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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舟破开云层那会儿,陆长生正蹲在甲板上数母亲鬓角的野菊花。三朵,跟记忆里她送他出门那天别在发间的数量一样。花瓣上沾着的星尘被罡风吹得簌簌落,掉进阿月刚沏的野菊茶里,茶汤立马漾开圈淡金色的涟漪,把昆仑墟的轮廓映得清清楚楚 —— 老槐树的枝桠在雾里若隐若现,祠堂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连张婶家烟囱冒的烟,都还是那股子混着花椒的熟悉味道。

“快看阿虎!” 母亲突然指着船尾,阿虎正趴在栏杆上吐得昏天黑地。这小子昨天还吹嘘自己是 “星海浪里白条”,结果星舟刚进入归乡阵的光流,就抱着玄冰鱼皮做的救生圈直哼哼。他箭囊里的灶心土粉撒了一地,混着吐出来的星鱼肉渣,在甲板上结成块奇怪的硬壳,壳上的裂纹竟像极了祖父手绘的归乡阵图。

陆长生笑着递过去块荞麦糕,是母亲在星辰炉边新做的,面里掺了孕灵土,咬起来有点沙沙的质感。“当年我第一次坐星舟,吐得比你还凶。” 他想起那会儿母亲用围裙给他擦嘴,围裙上的面粉蹭在脸颊上,痒得他直笑,结果笑得更厉害,胆汁都快吐出来了。阿虎梗着脖子咽糕,突然指着前方大叫:“那不是来福吗?”

黄狗确实在归乡阵的光纹里蹦跶,嘴里叼着的野菊环比去时蔫了不少,花瓣卷得像被太阳晒过的纸。它看见星舟就疯了似的扑过来,爪子在光纹上踏出串串火星,把阿月晾晒的续魂草干扒得乱七八糟。阿月举着竹竿追打,竹竿划过光纹的 “吱呀” 声,惊飞了一群栖息在光流里的星鸟,鸟群散开的瞬间,翅尖的光粒洒下来,在母亲的衣襟上粘成了片小小的星图。

穿过最后层光纹时,三脉泉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硫磺味。陆长生扶着母亲踏上青石板路,她的脚刚落地,石板缝里就钻出丛星壤草,草叶上的露珠滚落在她布鞋上,晕开的水渍形状,跟她当年埋在院子里的那坛咸菜坛口一模一样。白发长老拄着拐杖在祠堂前等,银须上的水珠滴进怀里的陶碗,碗里盛着的星灵果汁,被震出的涟漪里浮着七个光斑 —— 正是他们找到的七块星核碎片。

“回来就好。” 长老把陶碗递给母亲,碗沿的豁口割过她的指尖,滴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立刻冒出朵金色的花,花瓣层层展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颗种子,种子上的纹路忽明忽暗,像颗跳动的心脏。母亲把种子埋进祠堂前的泥土,埋的深度刚好是三指,这是昆仑墟栽种灵根的老规矩,她当年埋归墟石时,也是这么量的。

张婶的肉汤香从巷口飘过来,混着柏树叶熏肉的焦糊味。她系着沾着面粉的围裙冲出来,手里还攥着根擀面杖,看见母亲就直抹眼泪,眼泪掉进陆长生手里的陶罐,把里面的孕灵土泡得发胀。“我就知道你能回来。” 她拽着母亲往灶台跑,擀面杖在石板路上拖出的痕迹,与玄水泽的灵泉走向隐隐相合,“我炖了三脉泉的活水,放了星灵果的核,你最爱喝的那种。”

阿月的药田闹了笑话。她移栽的玄水莲不适应昆仑墟的气候,叶子卷得像被揉过的纸,可根须却在星壤里疯长,顺着灌溉渠爬到了阿虎家的菜地,缠住了他种的星玉米。两人正蹲在地里扯根须,阿虎的箭杆不小心把莲池捅了个窟窿,池水流出来的 “哗哗” 声里,竟漂着片续魂草的叶子,叶子上的绿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把过路的孩童都引了过来。

陆长生坐在老槐树下擦开天斧,斧刃的星铁映着母亲在院子里翻晒药材的身影。她把续魂草和野菊花混在一起,翻晒的动作忽快忽慢,不像阿月那样有章法,倒像是凭着感觉来 —— 就像她当年教他辨认草药,从不说什么理论,只让他闻味道,“记住这股苦里带甜的劲儿,就像日子,再难也有盼头。”

夜幕降临时,祠堂前燃起了篝火。张婶端来的肉汤锅里,星灵果的核煮得裂开,露出里面金色的果仁,像颗颗小小的星核。阿虎把烤好的星海鱼干往火里扔,火星溅起来落在母亲的发间,她笑着拨开,指尖划过的地方,落下来的火星都变成了萤火虫,围着祖父的木牌飞。木牌上的 “守土” 二字被火光照得发烫,牌底刻着的小字终于清晰可见:“守土者,守的不是土,是土里长出来的念想。”

归墟石被供奉在祠堂的最高处,石头里的红光已经变得很淡,像快要熄灭的烛火。母亲说这是魂体彻底稳固的征兆,就像果子熟了要落地,魂灵找到了归宿,自然就不需要石头托着了。她把从域外带回的星辰之核碎片嵌在归墟石周围,碎片的光芒与祠堂的铜铃共鸣,夜里起风时,铃声里总混着星核的 “嗡嗡” 声,听着像无数先民在低声哼唱。

陆长生躺在屋顶看星星,母亲的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掌心的温度比记忆里稍凉些,带着星辰之核的清冽。她指着北斗七星里最亮的那颗:“那就是我们的星辰炉,你祖父在那边看着呢。” 突然有颗流星划过,她伸手去接,指尖的光纹把流星接住了,变成颗小小的星石落在陆长生手里,石面上的纹路像幅简化的昆仑墟地图,三脉泉的位置刚好是个小小的水洼。

“明天我教你做咸菜。” 母亲突然说,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用新收的芥菜,坛子里要垫三层灶心土,每层都得撒野菊花,这样腌出来的菜才带劲。” 陆长生想起小时候偷挖咸菜吃,被她用竹片打手板,竹片落在掌心的力度,跟长老敲他额头的力道差不多,都是疼里带着暖。

天亮时,陆长生在菜地里发现了奇迹。母亲埋的那颗种子长成了棵奇怪的树,树干是归墟石的红,树叶是续魂草的绿,枝头结着的果子半透明,里面裹着的不是果肉,而是段段记忆:有阿月在玄水泽捞鱼的傻样,有阿虎射偏的箭插在星辰炉上,还有母亲在星辰炉前,用孕灵土捏出他小时候的模样。

黄狗来福在树下刨坑,挖出块星核碎片,碎片的光映在它眼睛里,竟让它学会了用爪子比划 “归” 字。阿月提着水壶跑来浇水,水流顺着树干的纹路淌下来,在泥土上冲出的沟壑,把整个昆仑墟的地脉都连在了一起。陆长生突然明白,所谓长生,从来不是不死,而是像这棵树一样,把走过的路、遇到的人、经历的事,都变成扎在土里的根,然后年复一年,在故土上开出新的花。

母亲在祠堂前晒药,阳光穿过她的指缝,在药草上投下的光斑忽明忽暗。陆长生走过去帮她翻晒,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笑了起来。远处传来张婶的吆喝声,阿虎的叫骂声,孩童的嬉闹声,混着三脉泉的流水声,在昆仑墟的晨雾里慢慢散开,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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