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呼地往脖子里灌，李桂芳被吹得打了个激灵，脑子反倒清醒了。
她搓了搓冻僵的脸，转头冲李明远和吴晓梅摆手：
\"晓梅，回家做饭去，多炖点白菜粉条，把炕烧热点。
明远，你送我去桂芳斋。\"
李明远瞪圆了眼：\"妈！这节骨眼上还去什么铺子啊？咱得赶紧想办法把明华弄出来啊！\"
吴晓梅也急了：\"是啊，妈，派出所那边...\"
\"闭嘴！\"李桂芳一嗓子吼住两人，眉毛竖得老高，\"人是今天判刑，明天就吃花生米吗，现在哭天抢地的顶个屁用？\"
她裹紧棉袄，迈步就往回走，\"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天塌下来，也不影响吃饭！\"
李明远还想劝，被李桂芳一个眼刀子剜过来：\"愣着干嘛？赶紧的！再磨蹭天都黑了！\"
吴晓梅红着眼眶站在原地，手里绞着围巾穗子，不知道该咋办。
李桂芳走出几步，又回头补了一句：\"晓梅，记着往菜里多搁两片五花肉！
肚子里有油水，脑子才转得快！\"
自行车\"嘎吱嘎吱\"往市里走，北风刮得人脸生疼。
李桂芳缩在后座，眼睛盯着前头一言不发。
她现在也急啊，局子里的是她儿子，她能不急吗？
可这会儿，心乱如麻，根本理不清头绪。回家哭天抹泪，有什么用？人又没死，现在哭丧也还早！
倒不如找点正经事忙活，省得坐在家里瞎琢磨，越想越心慌。
到了桂芳斋，谢大嘴一见李桂芳进门，立马带着店里几个伙计围了上来。
\"芳啊，明华那事儿咋样了？\"谢大嘴拽着李桂芳的袖子，眼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李桂芳摆摆手，把围裙往身上一套：\"现在就在派出所拘留着，啥情况，公安还在查呢！
没啥大事，都干活去吧。\"
她转身就去清点柜台里的货，明显不想多说。
谢大嘴神秘兮兮的，一把拽住李桂芳的胳膊，跟做贼似的左右张望，压低嗓门却压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说了一个店里都知道的，秘密，\"芳啊！你猜这回咱挣了多少？\"
她伸出五根手指头，又比了个九，\"五千九！整整五千九啊！\"
李桂芳还没啥反应，谢大嘴就又自顾自，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布鞋底拍得地面啪啪响，
\"我的老天爷啊！我活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见这么多钱摞在一块儿！
你是没看见，柴油厂的人拎着个蓝布口袋来结账，哗啦啦倒出一桌子钱，咱们几个盯着数了三遍，才敢往账本上记！现在都锁在铁皮箱里，钥匙我贴身揣着呢！\"说着还撩起衣襟，露出别在裤腰带上的钥匙串，得意地晃了晃！
\"芳啊，我敢打赌，连信用社都没咱们这么多现钱！\"
谢大嘴\"咔嗒\"一声拧开铁皮柜的锁，柜门刚开条缝，一沓沓钞票就\"哗啦啦\"地往外涌。
李桂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这阵仗惊得倒退半步——好家伙，满眼都是簇新的\"大团结\"，有几张还打着旋儿飘到她布鞋面上。
\"我的老天奶...\"谢大嘴麻利去捞滑到地上的钞票，嗓子都喊劈了，\"这钱成精了要跑啊！\"
李桂芳深吸一口气，弯腰把鞋面上的十块钱捡起来，指腹蹭过钞票上工人阶级的图案。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华侨商店攥着外汇券排队买黄油的寒酸样，鼻头一酸，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别这么没见识，好不好！\"她一巴掌拍在谢大嘴撅起的屁股上，\"赶紧把糖厂那230结了，人家王会计放话了，再拖账下回面粉按议价算！\"
说着从钱堆里精准抽出三沓，指头蘸着唾沫\"唰唰\"点数。
算盘珠子劈里啪啦响到日头西斜。
李桂芳把该结的930块货款分门别类用牛皮纸包好，每包都拿毛笔写上\"面粉厂林华侨商店黄\"的字样。
剩下的钱被她码进帆布包，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压得她胳膊直往下坠。
\"走，存信用社去！\"她踹了脚还在数钱的张凤芝，\"等腊月二十三分红，让大伙儿都过个肥年！\"
李桂芳把钱一股脑都存进去信用社，看着存折上的五位数，李桂芳整个人都飘了！
与此同时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值班室里，刘伟趁着老张扒拉饭的空档，把一包\"大前门\"塞进他兜里。
老张左右瞅瞅没人，压低嗓门说：\"这事儿是吴家村治保主任亲自报的案，说是有村民亲眼看见李明华往国道上撒钉子...\"
\"这不是胡扯嘛！\"刘伟把烟头狠狠摁在搪瓷缸里，缸底的茶叶沫子溅了出来，\"我小舅子再挑屎都不偷吃，他哪有那个胆这么干！\"
老张\"啪\"地把卷宗甩在桌上：\"嘿，白纸黑字都在这儿写着呢，自己看！\"
刘伟翻开卷宗，手指头沾着唾沫一页页翻。
上面就两样东西：一份吴三贵的证词，说亲眼看见李明华半夜在221国道撒钉子；还有一份修理铺的账本，来补胎的，确实太密集了。
\"就这？\"刘伟合起卷宗，抖得哗哗响，\"连个物证都没有？就凭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吴三贵，红口白牙这么一说？你们就敢就抓人！这吴三贵是谁啊？这吴三贵家住哪个犄角旮旯？\"
老张把卷宗收回去：\"爱信不信！这案子可是所长亲自盯着的。\"
说完又凑近几分：\"不过我听说啊，这吴三贵是上次两万八那案子有点关系，是吴金花的亲弟弟...\"
刘伟心里\"咯噔\"一下，话说到这了，他还有啥不明白的呢！
刘伟心乱如麻，面上却不显，又递了根烟过去：\"老张，这事儿还得您多费心...\"
“嘿，好说好说。”
老张现在都同情那个叫李明华的了，要不是刚才跟老王聊到，知道他跟那个鼎鼎有名的两万八案子涉案人员沾亲带故的，他都想不通个所以然来！
走出派出所，刘伟把烟盒里剩下的几根烟都捏碎了。
北风刮在脸上生疼，他却觉得心里更冷——这分明是有人要把李明华往死里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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