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地下3200米。
巨大的空洞,不亚于第三东京市的地下都市。
但这里没有研究员,没有技术人员,没有警报,没有监视器。
没有任何人类存在的痕迹。
只有绝对的寂静。
和自动化机械臂在轨道上滑行的声音。
规律,冰冷,没有生命。
神永新二站在栈桥上。
俯瞰着那个即将完工的“躯壳”。
通体银色的金属光泽。
像月光下的湖面。
像死去的星辰。
它尚未完工,胸腔是空的。
无数缆线如血管般连接着躯体。
从四面八方延伸汇聚缠绕。
看起来既像是一个未来骑士的铠甲。
又像是一具被剥离了血肉的怪兽遗骸。
充满神性,又充满狰狞。
冷却液在管道中流淌。
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像是它在呼吸。
像是它在等待。
等待被赋予生命。
等待被穿上。
等待成为某个人的皮囊。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利匹亚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慢慢来。”神永开口道。
“一步一步地夺走SEELE所能依靠的所有东西。”
他伸出手,指向下方的银色巨人。
“而它就是我所准备的,与莉莉丝完成约定的道具。”
【“约定?”】
“她想要体验,想要真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想要感受风,感受雨,感受阳光。”
“想要知道什么是疼痛,什么是快乐。”
“想要像人类一样……存在。”
“但在这个世界,那样的存在注定会被利用。”
“会被当成工具,被关在十字架上,等待着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
“所以我准备了这个,一个来自外星的使者。”
“会从SEELE手中夺走莉莉丝的……‘敌人’。”
【“敌人?”】
利匹亚的疑问。
神永笑了。
不是那种温暖的笑。
是一种了然的带着讽刺的笑。
“人类需要敌人才能团结。”
“SEELE需要剧本才能行动。”
“使徒是剧本。”
“EVA是道具。”
“人类补完计划是结局。”
“他们需要一个‘威胁’。”
“需要一个让全人类恐惧的存在。”
“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推进计划。”
“才能让各国政府乖乖交出资源。”
“才能让联合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才能让那些古老家族继续相信,他们会成为新人类的神。”
他转过身,背靠栈桥的扶手,面对着黑暗。
“我会成为那个敌人。”
“我会穿上它。”
“扮演那个试图毁灭人类的‘最初的怪兽’。”
“我会夺走SEELE所有的剧本。”
“让他们在这个虚假的舞台上无路可走。”
【“然后呢?”】
“摧毁他们的根基。”
“让EVA无法诞生。”
“没有EVA碇唯就无法将自己的灵魂融入那初号机里。”
“她会活着,会陪着真嗣长大。”
“会教他弹琴。”
“会在他哭的时候抱抱他。”
“会告诉他没关系的,妈妈在这里。’”
利匹亚沉默了,神永继续说。
“明日香,不会因为齐柏林实验失败而被抛弃。”
“她的母亲不会发疯,不会把布娃娃当成女儿。”
“不会在她面前上吊。”
“她会有一个真正爱她的妈妈。”
“会夸奖她,会在她失败的时候安慰她。”
“而不是让她永远活在‘必须完美’的压力下。”
“而不是让她用‘我是最强的’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风从通风口吹来,吹动他的头发。
他睁开眼,声音变得温柔。
“葛城美里。”
“赤木律子。”
“她们都会拥有完整的家庭。”
“父母会陪她们长大。”
“教她们开车。”
“在她们谈恋爱的时候给建议。”
“虽然可能是很糟糕的建议。”
“但是总比没有好。”
“总比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好。”
“律子会有一个真正的母亲。”
“不是工作狂。”
“不是把女儿当项目管理。”
“会给她做便当的妈妈。”
“会参加她家长会的妈妈。”
“会在她得奖时骄傲地鼓掌的妈妈。”
“而不是那个……只会说‘还不够’的冷漠女人。”
“她们会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拥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幸福未来。”
“谈恋爱。”
“结婚。”
“生孩子。”
“变老。”
“加持良治。”
“那个永远在寻找真相的间谍。”
“也不会为了追寻虚无的‘真相’而死。”
“也许会和葛城美里结婚。”
“也许不会。”
“但至少都有选择的机会。”
“还有那个男人。”
“没有失去妻子。”
“不会成为毁灭世界的疯子。”
“只是个……不太称职的爸爸。”
“而另一个我。”
“那个年幼的。”
“那个真正的‘碇真嗣’。”
“也会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不用驾驶EVA。”
“不用承担拯救世界的责任。”
“不用看着朋友一个个死去。”
“不用变成我。”
(他会更好。)
(比我好一万倍。)
(他会笑着长大。)
(会有朋友,会有爱人,会有家。)
(会在某个夏天的海边,牵着某个女孩的手。)
(会说“我喜欢你”。)
(会听到“我也是”。)
(会结婚,会有孩子。)
(会在某个平凡的下午,教儿子拉大提琴。)
(会老去,会被孩子们围着叫爷爷。)
(会在某个温暖的冬夜,握着爱人的手,安详地闭上眼睛。)
(那才是碇真嗣应该拥有的人生。)
(不是这个,不是我这个。)
利匹亚静静凝视着他。
凝视着这个在黑暗中独自站立的身影。
凝视着他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脆弱。
【“那你呢,真嗣君?”】
【“你给碇唯和碇源堂安排了破镜重圆的剧本。”】
【“让他们做一对笨拙但恩爱的夫妻。”】
【“你给明日香安排了正常的童年。”】
【“让她可以抱着玩偶撒娇,而不是驾驶二号机去厮杀。”】
【“你给葛城美里和赤木律子安排了没有末日的青春。”】
【“让她们去烦恼恋爱和便当的口味。”】
【“所有人都有了归宿。”】
【“所有人都在那个‘蓝图’里笑着……”】
【“只有你,不在这个蓝图里。”】
神永没有回答。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利匹亚继续说。
【“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事了?”】
“我自己的事?”
碇真嗣发出了自嘲的笑。
“那种东西,早就没有了。”
“在我成为神永新二的那一刻,碇真嗣就死了。”
“利匹亚先生。”
“我现在不需要爱好。”
“不需要他人的认可。”
“也不再渴望爱与温暖。”
“也不需要理解者。”
“而我不会再逃避,不会再失去。”
“更不会再让任何人失去他们本该拥有的东西。”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唯一的意义。”
“扫帚是不需要被爱的,补丁是不需要未来的。”
【“真嗣……”】
利匹亚还想说什么。
(你也是人。)
(你也需要被爱。)
(你也值得幸福。)
(那些女孩的眼神,你真的看不见吗?)
(美咲的吻,美香的告白,直子的拥抱,真希波的吻,律子的拥抱,你压制的感情……)
(那些都不是错觉,那些都是真实的爱。)
(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
“对了。”神永转移话题。
他回过头,指着下方的银色装甲。
脸上重新挂上熟悉的微笑。
那种温和的,让人安心的,“神永新二”的微笑。
“利匹亚先生,你觉得这个家伙叫‘百慕拉’怎么样?”
百慕拉。
初代奥特曼第一集的敌人。
来自宇宙的逃亡者。
被追杀的怪兽。
多么合适。
逃亡者。
被追杀者。
没有归宿的流浪者。
利匹亚看着他灿烂的笑容。
看着那张年轻的脸。
看着那双藏着太多东西的眼睛。
(真嗣。)
(无论你用怎样强大、冰冷的外壳包裹自己。)
(无论你把自己伪装得多么成熟、多么无懈可击。)
(但你只是一个……)
(渴望被爱。)
(渴望被拥抱。)
(渴望平凡与日常的孩子啊。)
(因为我,就是你啊。)
(怕失去。)
(所以不敢拥有。)
(怕受伤。)
(所以不敢靠近。)
(把所有人都推向幸福的彼岸。)
(却独自站在此岸。)
(看着他们离去。)
(然后告诉自己“这样就好了。”)
但这些话。
利匹亚无法说出口。
因为说出来。
只会给他带来更沉重的负担。
让他更加否定自己的需求。
让他更加坚信自己不配被爱。
于是利匹亚顺着他的话说:
【“是个好名字。”】
【“也是从特摄片里找到的灵感吗?”】
“当然!”
神永的眼睛亮了,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
“百慕拉是第一个!”
“‘最初的来访者’。”
“很适合它,也适合我。”
他看着下方的银色巨人。
眼神里有骄傲。
有期待。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嗯!就叫百慕拉了!”
灯光开始熄灭,自动节能系统启动。
只留下应急灯的微光。
橙红色的,像垂死的夕阳。
百慕拉的轮廓隐没在黑暗中。
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
“都很好。”碇真嗣对自己说。
“这样就够了。”
“大家都会幸福。”
“这样……就够了。”
但利匹亚知道。
不够,远远不够。
这个孩子。
即使经历了那么多。
即使社会年龄已经二十一。
即使已经建立了商业帝国。
即使已经能够操控国家命运。
但生理年龄只有十八。
心理年龄……或许更小。
本质上还是那个孩子。
那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
那个抱着大提琴独自哭泣的孩子。
那个渴望被爱,却不知道如何被爱的孩子。
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别人。
却不给自己留一点。
他为所有人规划了幸福的未来。
却把自己排除在外。
他说“扫帚不需要被爱”。
他说“补丁不需要未来”。
他把自己当成工具。
当成牺牲品。
当成不值得被在乎的存在。
【“真嗣……”】
利匹亚轻声唤他,但神永已经转身向出口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孤独的,坚定的。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
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百慕拉。
“晚安,百慕拉。”他说。
“做个好梦。”
然后他消失在通道里,黑暗吞噬了他的背影。
利匹亚在意识深处叹息。
(真嗣,什么时候。)
(你才能承认,你也需要被爱呢?)
凌晨两点,公路上空无一车。
只有他的黑色轿车,在月光下疾驰。
cd机里播放着《科隆音乐会》
但神永没在听。
他的眼睛盯着前方的路。
黑色的柏油,白色的标线,无尽的黑暗。
和远处城市的灯火。
脑海里却在回放这几天发生的事。
赤木直子。
裸身抱着他入睡的那个夜晚。
那种毫无保留的温度。
真希波。
在后座戴着眼罩假装睡觉。
却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他。
赤木律子。
掐着他的脖子质问。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那些笑容。
那些眼泪。
那些触碰。
那些……
(不。)
他猛地甩了甩头。
(不能依赖,不能习惯。)
(会软弱的,会舍不得的。)
(到时候又要失去的话……)
方向盘被握得紧了又紧。
【“真嗣。”】利匹亚又开口。
“别说了。”
(你值得被爱。)
“我说别说了。”
(即使你不承认。)
(但是她们都看得出来。)
(都在爱你。)
“那不是爱。”神永说。
“那是依赖。”
“是感激。”
“是错觉。”
“不是爱。”
【“那你呢?”】利匹亚问。
【“你对她们的感情。”】
【“是什么?”】
车继续向前开,时速120公里。
风呼啸而过,cd换到了第二部分。
更激烈的,更痛苦的。
“………”
“是责任。”他最终说。
“仅此而已。”
利匹亚不再说话。
(没关系。)
(总有一天。)
(你会承认的。)
(承认你也需要爱。)
(也值得被爱。)
(而那些女孩。)
(会用她们的方式。)
(让你明白这一点。)
车开进停车场,引擎熄火,音乐停止。
只剩下夜风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
神永下车,关上车门,抬头看向自己的公寓。
大部分窗户都是黑的。
但有一扇窗还亮着。
客厅的窗,暖黄色的灯光。
像是一盏灯塔,在等待归航的船。
(有人在等我。)
这个念头冒出来。
心里暖暖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然后,他立刻压下这种感觉。
(不,只是忘记关灯。)
(不是等我,没有人会等我。)
他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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