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意识从混沌中缓缓浮起，就像溺水者终于冲破水面。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纸灯笼摇曳的昏黄光线。这光很特别，像是被什么东西过滤过，在空气中留下细小的金色颗粒。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感受到右手腕上缠绕的纸符——那触感既像粗糙的树皮，又像某种动物的鳞片。
\"醒了？\"
纸人掌柜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林墨转头看去，只见对方正用纸折的手指摆弄着一个青铜香炉。香炉里飘出的烟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金色，在空中扭曲成奇怪的符文。纸人掌柜的脸在烟雾中时隐时现，纸质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契约文字，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你差点把自己玩没了。\"纸人掌柜走到床边，纸做的衣袍发出沙沙声响。他伸手掀开林墨的眼皮，指尖冰凉，\"审判之眼用得太过，记忆被收走了不少吧？\"
林墨想要反驳，却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记忆就像被撕碎的书页，只剩下零散的片段：金色的雾海、青铜巨门的轰鸣、父亲的声音...但具体细节全都模糊不清。他下意识去摸胸口，那里本该有一道伤疤，现在却光滑如初。
\"别费劲了。\"纸人掌柜递来一碗汤药，碗是青铜的，表面刻着与林墨手腕上相似的符文，\"喝了它，能稳住你体内乱窜的圣素。你现在的状态，就像个漏水的罐子。\"
汤药呈现出诡异的黑褐色，表面漂浮着细小的金属颗粒。林墨接过碗时，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上多了一个陌生的纹身——那是个精巧的铜钱图案，边缘缠绕着荆棘花纹。更奇怪的是，当他注视这个纹身时，那些荆棘似乎在缓慢蠕动。
\"槐荫鬼市的坐标你记得吗？\"纸人掌柜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随意。
林墨愣住了。槐荫鬼市...这个名字如此熟悉，他明明记得自己去过很多次，记得那些曲折的巷道，记得纸人掌柜的店铺...但具体要怎么去？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模糊。
\"看来是不记得了。\"纸人掌柜叹了口气，纸做的脸上褶皱更深，\"审判之眼的后遗症。越是重要的记忆，越容易被当做代价收走。\"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木盒，盒盖上刻着七只飞鸟，每只鸟的眼睛都是一颗细小的铜珠。
林墨突然抓住纸人掌柜的袖子：\"帮我找回来！\"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纸人掌柜的袖子在他手中发出纸张撕裂般的声音，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急什么？\"纸人掌柜掀开林墨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新出现的契约纹身，\"我用这个暂时标记了位置，但维持不了多久。\"那纹身像活物般微微蠕动，与手背上的铜钱图案相互呼应，组成某种诡异的图腾。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铜铃的响声。不是清脆的叮当声，而是沉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的声音。纸人掌柜脸色骤变，纸面上的褶皱瞬间加深：\"往生会的人找到附近了。\"他快速打开木盒，里面整齐码着七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带上这些，每枚能暂时唤醒一段记忆。\"
林墨接过木盒时，铜钱突然变得滚烫。他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幽暗的巷道里飘动的纸钱、紧闭的朱红大门上剥落的漆皮、转角处摆着的青铜香炉...但转眼又消失不见。更奇怪的是，每段记忆都带着某种特定的气味：铁锈味、霉味、还有...血腥味？
纸人掌柜推着他往后门走：\"记住，每次使用都会加深契约，慎用。\"他的声音突然压低，纸质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特别是第七枚...那枚铜钱和其他不一样。\"
后门外是条狭窄的巷子，墙面上布满青苔和奇怪的抓痕。林墨刚踏出两步，就听见前门被撞开的声响，夹杂着金属物品落地的叮当声。纸人掌柜最后塞给他一张泛黄的符纸：\"遇到危险就烧了它。\"符纸上的朱砂纹路组成一只眼睛的图案，在林墨手中微微发热。门关上的瞬间，他看见纸人掌柜的身影开始扭曲变形，纸质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火焰吞噬般卷曲起来。
巷子尽头传来脚步声，林墨闪身躲进阴影里。三个穿着黑袍的人匆匆走过，袍角绣着往生会的标记——一个被荆棘缠绕的铜钱。他们手中捧着的不是普通罗盘，而是一个青铜制成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里嵌着两颗铜珠，正疯狂转动着指向各个方向。
林墨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纹身，发现它正微微发烫，纹路间渗出细小的血珠。这些血珠不是红色的，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金色，落在青石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他沿着墙根移动，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确认纹身的变化。当经过一个堆满纸灰的墙角时，纹身突然剧烈刺痛。掀开纸灰，下面埋着半块刻有\"cA981\"的飞机残骸。触碰的瞬间，耳边响起引擎的轰鸣声，但很快又归于寂静。
就这样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堵爬满枯藤的老墙前。这些藤蔓看起来已经枯死多年，却诡异地缠绕着细小的铜铃，无风自动。纹身突然灼烧般疼痛起来，林墨知道找对地方了。墙面上隐约浮现出契约文字，和林墨身上的纹身相互呼应，组成完整的句子：\"以记忆为价，换往生之门\"。
他取出第一枚铜钱按在墙上，铜钱立刻嵌了进去，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墙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挂满褪色的照片，每张都对应着一个航班编号。林墨经过时，照片中的人影突然转动眼珠，齐刷刷地看向他。更诡异的是，这些眼睛全都是青铜色的，瞳孔深处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通道尽头是间圆形的密室，中央摆着口青铜棺材。棺材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航班编号，最醒目的正是\"cA981\"，编号下方还有个小巧的钥匙孔。林墨走近时，棺材突然震动起来，里面传出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响，伴随着微弱的呼唤：\"墨儿...墨儿...\"这声音既像父亲，又像是某种东西在拙劣地模仿人声。
密室角落里堆着七个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褪色的符纸。林墨的手背纹身开始发烫，引导他走向第三个陶罐。揭开符纸的瞬间，罐中飞出无数纸灰，在空中组成父亲的身影。那虚影伸出手，指向棺材上的钥匙孔：\"第七枚...就是钥匙...\"纸灰组成的身影很快消散，但林墨注意到，其中一些灰烬落在地上，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密室角落的一盏青铜灯。
林墨走近那盏灯，发现灯座底部刻着一行小字：\"记忆是钥匙，也是牢笼\"。当他触碰这行字时，灯突然亮起，投下的不是普通的光，而是一段活动的影像——年轻的父亲站在青铜门前，手中握着的正是第七枚铜钱。影像中的父亲转过头，目光穿透时空般直视林墨：\"记住，契约可以改写，但代价必须支付...\"
林墨取出第七枚铜钱，发现它比其他六枚更沉，边缘有被高温熔化的痕迹。当铜钱靠近钥匙孔时，棺材内的刮擦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液体流动的汩汩声。铜钱完美地嵌入孔中，棺材盖缓缓滑开，露出里面——
不是预想中的尸体，而是一池金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记忆的碎片。林墨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坐在父亲肩头，看见飞机坠毁时的火光，看见青铜巨门中伸出的手掌...每个画面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最终汇聚成完整的记忆长河。液体表面浮现出完整的契约文书，上面的文字正在重组，与林墨身上的纹身产生共鸣。
当林墨伸手触碰液体时，整个密室突然剧烈震动。棺材中的金色液体开始沸腾，表面浮现出完整的契约文书。他这才明白，自己忘记的不只是鬼市坐标，还有改写契约的关键——父亲当年在坠机前，已经用生命为代价改写过一次契约。而现在，这个未完成的契约正等待他继续书写...
液体中突然伸出一只青铜手，抓住林墨的手腕。契约文字如同活物般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与此同时，密室墙壁上的照片全部开始流血——金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血。那些血液在地面上汇聚，组成一行新的文字：\"记忆的代价，将由后来者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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