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淡金色的光透过乾清宫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破碎的光影。朱允炆脚步匆匆，腰间的獬豸纹玉佩随着疾走的步伐轻撞，发出细微声响。他推开殿门时，带起的风卷起案头几张奏章，露出朱标批改时留下的苍劲字迹。
朱标斜倚在龙榻上，玄色常服的衣襟微微散开，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他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笔杆上缠绕的红丝线早已褪色 —— 那是陈砚在文渊阁时，亲手为他绑上的。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几乎遮住了他的面容，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露出连日来的疲惫与焦虑。
“父皇！” 朱允炆行礼时，袍角扫过地面，沾着的夜露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他直起身，望着朱标憔悴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儿臣昨夜见过琼仪贵妃，她... 她瘦了许多。”
朱标的手猛地一颤，狼毫笔在宣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朱允炆手中紧紧攥着的油纸包上 —— 那是今早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糕，还冒着腾腾热气。“说正事。”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伸手将滑落的笔重新握紧。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展开随身携带的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这些日子的调查所得。他从桂花糕的虚假食材供应说起，讲到更夫所见神秘身影的蹊跷之处，最后拿起那个装在锦盒里的香囊：“这香囊看似确凿的证据，实则漏洞百出。正面绣工精美，底部针脚却杂乱无章，分明是两块布料拼合。而且里面的钩吻根混着朱砂，与皇后娘娘骤然暴毙的症状不符。”
朱标接过香囊，放在鼻前轻嗅。熟悉的龙脑香中混杂的松脂气息，让他想起陈砚曾说过，自己所用香料皆是苏合坊特制，绝无杂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上的西番莲纹，忽然想起去年端午，丽妃曾进献过同样纹样的宫扇。
“儿臣以为，丽妃定是关键人物。” 朱允炆说完，目光紧紧盯着朱标，“但她背后，必有更大的势力操控。”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铜漏滴答作响。朱标起身踱步，玄色长袍拖过满地奏章，发出沙沙声响。他停在墙上悬挂的《山河社稷图》前，目光却穿透画卷，落在更遥远的往昔。
“允炆，你可知朕为何一直留着淑妃和贵妃？” 朱标的声音低沉，带着岁月的沧桑，“江南李氏一族，经营百年，根深蒂固。淑妃的兄长李贤，在礼部任职二十余载，表面上对科举改制唯唯诺诺，私下却与各地书院的老学究来往密切。去年那场科举舞弊案，若不是陈砚...” 他顿住话语，喉结艰难地滚动，“当时她孤身犯险，深入书院查案，险些丢了性命。”
朱允炆心中一震。他虽听说过此事，却不知背后竟有如此曲折。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卷起几片枯叶，重重拍在窗纸上，发出 “啪嗒” 声响。
“王氏一族，手握重兵。” 朱标继续说道，“贵妃的父亲王雄，镇守边关多年，对藩王改制极为不满。贵妃滑胎事件后，王雄递上的辞呈看似恳切，实则句句暗藏威胁。” 他转身，目光落在吕氏的画像上，画中皇后温婉的笑容，此刻却刺痛着他的心，“吕氏生前，曾在御花园撞见淑妃与王氏密会。那时陈砚尚未入宫，她们便已将黑手伸向中宫。朕为顾全大局，只是将淑妃禁足，降了王氏的位份，却没想到...”
“皇爷爷的意思是...” 朱允炆倒吸一口凉气，“丽妃背后，是淑妃和贵妃联手？”
朱标弯腰拾起地上的奏章，上面弹劾陈砚的言辞不堪入目。他的手指捏得关节发白：“还记得皇后发病前夜吗？本该当值的掌事宫女突然告假，那宫女正是淑妃的陪嫁。而王氏宫中，那晚灯火通明，直到子时三刻才熄灭。”
朱允炆急忙翻开记录，目光在更夫证词处停驻：“更夫看到的身影带着特殊香料气息。孙儿查过，李贤府上上月进了二十斤南洋安息香，与那气味极为相似。还有这香囊夹层中的银片，刻着半朵莲花和‘吕’字，孙儿比对过，材质与皇后生前的首饰一模一样。”
“够了！” 朱标猛地将奏章摔在案上，惊飞了梁上栖鸦。他抓起案头的玉镇纸，狠狠砸向烛台，烛火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如恶鬼，“她们竟敢利用吕氏之死，一石二鸟除去陈砚，再搅乱朝局！”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怒火，却又很快被深深的疲惫取代，“可仅凭这些，还动不了她们。李氏在江南势力庞大，王氏手握兵权，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大祸。”
朱允炆握紧拳头，獬豸纹玉佩硌得掌心生疼：“父皇，儿臣愿继续追查！只要找到确凿证据，就算她们背后势力滔天，也逃不过律法制裁！”
朱标看着孙儿眼中跳动的火焰，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满腔热血，想要荡平世间不平事。他伸手拍了拍朱允炆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记住，欲速则不达。先从李贤的礼部账册查起，再探王雄军营的异动。但一切行动，务必隐秘。”
朱允炆重重颔首，正要退下，却见朱标弯腰拾起吕氏的白玉兰簪 —— 方才被镇纸击碎的簪子，残片上的珍珠散落一地。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收进锦盒，声音微不可闻：“告诉陈砚... 再忍些时日。”
离开乾清宫时，朱允炆回望宫殿飞檐。晨光中，脊兽的阴影狰狞如鬼，仿佛预示着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他将獬豸纹玉佩握紧，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 为了还陈砚清白，为了守护大明江山，他必须在这错综复杂的迷局中，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而等待他的，将是更多的阴谋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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