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火影殿飞檐时，秦千风的靴底刚踏上青石板阶。
他能感觉到，二十步外那两个抱剑而立的形意门弟子，在看见他的瞬间同时绷紧了脊背。
左边那个腰牌上绣着\"外门丙字\"的少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青铜剑穗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响。
\"见过大师兄。\"右边的弟子生硬地躬身，目光却黏在秦千风发顶——那里，三缕赤金发丝正随着他的动作轻颤，像被火焰淬炼过的丝线。
秦千风脚步微顿。
三天前他离开时，这两个弟子还会凑过来问\"祭坛里的火是不是比去年更烫\"，此刻却连眼神都不敢多落半分。
他想起老鬼在归途说的\"眼神不大对\"，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转过影壁，前院传来零星的议论声。
\"你看见他眼里的金纹没？
昨儿在后山打水，我瞧着像......像始祖画像里的眼睛。\"
\"嘘！那画像在藏经阁最顶层，你偷看过？\"
\"我姑母是扫地的，她说......\"声音突然低下去，接着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大师兄来了！\"
秦千风抬眼，正撞见三四个形意门弟子慌慌张张作揖。
为首的是外门大弟子周岩，平时总爱跟他讨教拳法，此刻额角挂着细汗，连作揖的手都在抖：\"大、大师兄，长老说您回来后去演武堂找他。\"
\"好。\"秦千风应了，目光却掠过周岩肩头——角落的廊柱后，一道月白身影正慢悠悠踱步。
是楚云澜。
形意门长老之子，天赋卓绝的内门首徒。
从前总爱用鼻孔看人的家伙，此刻却抱臂倚着柱子，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千风兄这趟祭坛之行，收获不小啊。\"
\"云澜兄。\"秦千风点头，注意到对方袖中露出半截玄铁令牌——那是归源同盟特有的传讯令，\"听说你替长老跑了几趟同盟会议？\"
\"不过是替叔父递个话。\"楚云澜指尖敲了敲廊柱，青石板上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总有些不长眼的，非说咱们形意门养了个'火中诞生的怪物'。\"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猜他们说谁？\"
秦千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闻到对方袖间浮动的沉水香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黄味——那是归源同盟密探常用的熏香。
\"怪物？\"他重复，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伙食，\"那云澜兄怎么说？\"
\"我说......\"楚云澜退后两步，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扇骨上\"形意\"二字在阳光下刺目，\"若真是怪物，早该交给同盟镇妖司了。\"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响起清脆的拍掌声。
\"好个'交给镇妖司'。\"
沈清漪的声音像浸了寒潭的玉，从影壁后传来。
她着月白宫装，发间青鸾玉簪流转着幽光，身后跟着四名青鸾宗弟子，每人腰间都悬着刻有\"秘传\"二字的青铜铃。
楚云澜的折扇\"啪\"地合上，脸色微变：\"沈姑娘这是......\"
\"这是归源同盟紧急会议的请帖。\"沈清漪抬手，一名弟子捧着鎏金托盘上前，\"三息前，我刚收到十三家宗门的联署，说要'共商火影异动之危'。\"她扫过秦千风发顶的赤金发丝，目光软了一瞬，\"秦公子，劳烦同往。\"
演武堂内，檀香烧得正浓。
秦千风坐在下首，看着十三家宗门代表依次落座。
玄霄阁的白胡子长老捏着念珠直抖，苍梧派的女首座指尖抵着剑柄，连向来最沉稳的万剑阁主，此刻也盯着他的手——那里，金红双色火焰正随着呼吸明灭。
\"诸位。\"沈清漪站在主位，青鸾玉簪在烛火下投出展翅的阴影，\"三日前的祭坛之战，秦公子以火影之力击溃玄冥殿三十人，此乃大功。\"
\"大功？\"玄霄阁长老突然开口，念珠\"哗啦\"落地，\"老衲夜观星象，见火星犯紫薇，此乃凶兆！
那火焰......那火焰烧人时不带半点慈悲，分明是......\"
\"是火影始祖的意志。\"秦千风打断他。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赤焰帝王的虚影在共鸣，喉间泛起一丝甜腥，\"三百年前，那位大人用这火焰烧退灾厄，护了这方土地。\"
\"可你融合了他的意志！\"苍梧派女首座拍案，\"你可知历代融合始祖意志者，最后都成了什么？\"
演武堂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响。
秦千风想起父王临终前的话——\"要小心那些用'先例'杀人的人\"，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那里，还留着林婉儿昨夜塞给他的平安符，绣着歪歪扭扭的\"风\"字。
\"够了。\"沈清漪的声音冷得能结霜。
她摘下青鸾玉簪，轻轻叩在案上，\"我青鸾宗以秘传血誓起誓：秦公子若有二心，青鸾殿第一个拿他的项上人头。\"
满座皆惊。
青鸾宗秘传血誓需以本命精血起誓，违者魂飞魄散。
沈清漪雪白的手腕上，一道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
\"沈姑娘......\"秦千风欲言又止。
\"我只信自己的眼睛。\"她将玉簪重新别进发间，血珠在玉面流转，\"散会。
秦公子，随我来。\"
后堂的竹帘被风掀起时，白芷正蹲在玄冥殿废弃哨站的焦土里。
她的指尖触到一片未烧尽的绢帛，焦黑边缘还沾着暗红血迹。
展开时，几个残缺的字迹刺进眼底：\"黑焰计划...韩九渊...引...灾厄...\"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日前她还在为青鸾宗覆灭痛哭，此刻却不得不压下颤抖，将绢帛塞进怀中的暗袋。
风卷着焦灰扑在脸上，她忽然想起沈清漪说的\"幸存者要学会坚强\"，于是扯下腰间的青鸾纹帕，将密令层层裹住。
同一时刻，高尔村医馆的烛火突然爆亮。
林婉儿的指尖悬在血珠碎片上方，碎片正随着她念诵的咒文缓缓旋转。
那是秦千风从祭坛带回来的，说是\"可能和封印有关\"。
此刻，碎片表面浮现出金色纹路，像活过来的蛇，组成一行古字——
\"主阵将裂，重启之人，须承始祖血烙。\"
\"轰——\"
医馆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林婉儿手一抖，碎片\"当啷\"掉在案上。
她盯着那些字，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重启封印的人......\"她喃喃，指尖抚过案头秦千风留下的药囊，\"是他？\"
月光爬上火影殿飞檐时，韩九渊出现了。
他浑身浴血，玄铁剑断成两截，左半边脸还留着秦千风火焰灼烧的痕迹。
但他的眼睛亮得可怕，像两团跳动的幽冥火，正落在秦千风的后颈。
\"秦公子，别来无恙啊。\"他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听说你成了英雄？\"
秦千风站在演武堂前的银杏树下，金红火焰在掌心流转。
他能听见林婉儿方才传来的密信在袖中发烫，能看见白芷的传讯鸽正从东边天空掠过，更能感觉到，韩九渊的幽冥火里藏着一丝不属于他的波动——那是比玄冥殿更古老的邪祟。
\"你不该来。\"他说。
\"我当然该来。\"韩九渊突然狂笑，周身腾起幽蓝火焰，\"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
\"幻境。\"秦千风抬手，双色火焰交织成网。
韩九渊的身影突然扭曲，他看见自己被火焰吞噬，看见玄冥殿总坛被烧成灰烬，看见......看见一个穿赤焰王袍的身影，正站在灾厄头顶。
\"说。\"秦千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谁让你来的？\"
韩九渊的嘴角溢出黑血。
他望着眼前的幻象，突然笑了：\"你以为你赢了？
不，这只是开始......\"他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光，\"你的血脉，终将引导你走向父王的结局。\"
话音未落，幻境突然破碎。
秦千风踉跄一步，胸口的血珠碎片剧烈震动。
他望着倒在地上的韩九渊，听见后殿传来老鬼的惊呼：\"千风！
火影殿深处的封印......在动！\"
秦千风猛地抬头。
月光下，火影殿最高层的飞檐上，一道金色纹路正缓缓亮起——那是他在始祖记忆里见过的，封印灾厄的术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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