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的夕阳把山林染成一片枯红时，时敬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他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眯着眼望向远处的山坳——那里矗立着几座灰黑色的厂房，烟囱歪斜地指向天空，围墙虽然斑驳，却依旧完整，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伏在暮色里。
“那是……罐头厂？”杨振平凑过来，左臂的绷带已经换成新的，动作依旧有些不便，但眼神里的警惕丝毫未减。他顺着时敬发的目光望去，厂房顶上隐约能看见“红星罐头厂”的残破字样，被风蚀得只剩一半。
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连续七天的逃亡，每个人都到了极限——陈鑫的异变虽然没有恶化，但皮肤的灰败色泽越来越深，走路的姿势也愈发僵硬，只是意识始终清醒；林溪的药箱见了底，马风宇离开后，没人再敢提“处理”陈鑫的话，但沉默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每个人心头；王天凯背着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大家靠山里的野果和时敬发套住的几只野兔勉强维持，再找不到安身之所，恐怕不等丧尸追来，就要先垮在山里。
“时哥，能去看看不？”王天凯的声音带着期盼，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脸上沾满了泥灰，眼睛却亮得惊人。罐头厂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清楚——或许有没被搜刮干净的罐头，有坚固的厂房，甚至……有活下去的可能。
时敬发没立刻回答，他举起步枪，瞄准镜里的厂房越来越清晰。围墙大约有三米高，用砖石砌成，部分墙段已经坍塌，但主体还在；大门是厚重的铁皮门，紧闭着，上面锈迹斑斑，却没看见明显的破损；厂房的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像怪兽的眼睛，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
“陈哥，你觉得？”时敬发回头看向陈鑫。这几天，陈鑫虽然话少，但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出冷静的判断。此刻他正靠在一棵老树上，灰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问话，只是微微点头：“去看看，注意警戒。”他的声音比之前更低沉，带着点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依旧清晰。
时敬发和杨振平交换了个眼神，决定先去探查。“你们在这儿等着，别出声。”时敬发嘱咐林溪和王天凯，又拍了拍刘药师的肩膀，“看好陈哥。”刘药师抱着他的保温箱，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却始终盯着那座罐头厂，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两人猫着腰，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慢慢向罐头厂靠近。越走近，空气中的铁锈味和霉味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罐头香味，甜腻中带着点酸腐，勾得人胃里直翻腾。
“墙是实心砖，够结实。”杨振平摸了摸围墙的砖石，上面长满了青苔，缝隙里还卡着些干枯的杂草，“看样子很久没人动过，丧尸应该也少。”
时敬发没说话，他的注意力在那扇铁皮门上。门锁是老式的挂锁，锈得几乎和门融为一体，但门轴似乎还能用，轻轻推一下，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
“里面没动静。”时敬发压低声音，示意杨振平守住门口，自己则沿着围墙摸索，寻找其他入口。绕到厂房侧面时，他发现了一个坍塌的墙洞，足够一个人钻进去。洞边散落着几块碎砖，上面没有新鲜的抓痕，看来很久没人从这里进出过。
时敬发钻进墙洞，里面是个荒废的院子，杂草长得有半人高，缠绕着废弃的传送带和机器零件。几只乌鸦被惊动，扑棱着翅膀从厂房顶上飞起，发出“嘎嘎”的叫声，更显荒凉。
他举着枪，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厂房的大门虚掩着，露出条缝。时敬发贴在墙上，慢慢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罐头腐烂的酸臭味。他打开步枪上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厂房，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厂房里堆满了纸箱，大部分已经受潮腐烂，露出里面的铁皮罐头。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瓶，黏糊糊的液体在地上结成了痂，看样子是水果罐头的残留物。角落里有几个锈迹斑斑的铁架，上面还挂着些没来得及装箱的罐头，标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但能辨认出是黄桃、橘子之类的水果罐头。
“时哥！咋样？”杨振平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带着焦急。
“安全！进来吧！”时敬发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快步走到一个纸箱前，撕开腐烂的纸板，里面的罐头果然完好无损，虽然落满了灰，但密封得很好。
杨振平从墙洞钻进来，看到满地的罐头，眼睛都直了：“我的娘哎……这下发了！”他拿起一罐黄桃罐头，擦了擦上面的灰，“还没过期！能吃！”
两人分头检查厂房。罐头厂比他们想象的更大，除了主厂房，还有仓库、锅炉房和一间小小的办公楼。仓库里的罐头更多，堆得像座小山，只是大部分都因为受潮膨胀变形，不能吃了，但仔细挑挑，总能找到些完好的；锅炉房的锅炉早就凉透了，但旁边有口井，时敬发放下水桶试了试，能打出水来，虽然带着点铁锈味，却能喝；办公楼里散落着些文件和桌椅，二楼的几间办公室还算完好，窗户能关上，勉强可以住人。
“这地方简直是为咱们准备的！”杨振平兴奋地在仓库里转圈，“有吃的，有水，围墙够高，铁门够厚，守住这儿，丧尸来了也不怕！”
时敬发比他冷静些，他站在办公楼的窗边，望着外面的围墙和铁门，眉头微微皱起：“墙是够高，但西边那处坍塌的墙洞得堵上；铁门虽然结实，但锁坏了，得找东西加固；还有，厂房的窗户得糊上，别让人从外面看见光亮。”
“我去叫他们进来！”杨振平急不可耐，转身就往墙洞跑。
没过多久，林溪、王天凯、刘药师就扶着陈鑫，跟着杨振平进了罐头厂。当看到仓库里的罐头时，林溪激动得捂住了嘴，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些天，他们早就把干粮吃完了，再找不到吃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
“陈哥，你看！”王天凯拿起一罐橘子罐头，献宝似的递给陈鑫，“能吃！咱们有吃的了！”
陈鑫接过罐头，灰败的手指在冰冷的铁皮上摩挲着，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过厂房，落在坚固的砖墙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别光顾着高兴，”时敬发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地方好是好，但得弄结实了才能住。杨振平，你带王天凯去堵西边的墙洞，找些砖石和木板，越结实越好；林溪，你和刘药师收拾办公楼二楼，找两间干净的办公室，一间住人，一间当医疗点，顺便清点一下能用的罐头；我去加固铁门，再找找有没有能用的工具。”
“陈哥呢？”林溪担忧地看着陈鑫，他的脸色依旧灰败，站在那里，像尊沉默的石像。
“我没事。”陈鑫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我去看看锅炉房的井，水很重要。”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杨振平和王天凯扛着木板和砖石，往西边的墙洞走去，锤子敲击钉子的“当当”声打破了罐头厂的寂静；林溪和刘药师在仓库里挑拣罐头，把完好的装进麻袋，搬到办公楼；时敬发则在院子里翻找，幸运地找到几根粗铁链和一把撬棍，正费力地将铁链缠在铁门上，再用撬棍别住，虽然简陋，却比之前牢固多了。
陈鑫走到锅炉房，看着那口井。井水很清澈，映着他灰败的脸，显得有些诡异。他打了一桶水，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点，尝了尝，确认没有问题。转身时，他看到墙角堆着些干燥的柴火，应该是以前的工人留下的，足够烧上几天。
夕阳彻底沉下去时，罐头厂的临时防线初见雏形。西边的墙洞被砖石和木板堵死，外面还堆了些废弃的机器零件，就算丧尸想从这里进来，也得费些功夫；铁皮门被铁链牢牢锁住，门后还堆了几个装满沙土的麻袋，更添了重保障；厂房的窗户被林溪用破布和木板糊上，只留下几个小口透气；办公楼二楼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糊着破布的窗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
大家围坐在办公楼的办公室里，林溪用找到的铁锅，煮了一锅罐头汤——把黄桃和橘子罐头倒进锅里，加了点井水，煮得咕嘟咕嘟响，甜香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
“慢点喝，别烫着。”林溪给每个人盛了一碗，最后才递给陈鑫。汤碗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灰败的脸，却没让他看起来更像活人，反而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陈鑫接过碗，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的喉结动了动，慢慢咽了下去。“挺好喝的。”他说，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时敬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几天，陈鑫的异变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他像个被冻住的人，皮肤越来越硬，动作越来越慢，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意识，甚至比以前更冷静，更敏锐。
“明天我再去山上砍些木头，”时敬发喝着汤，开口道，“把围墙再加固加固，弄点树枝和藤蔓伪装一下，别让远处的丧尸发现这里有动静。”
“我跟你去。”杨振平立刻道，“再找找有没有能用的陷阱材料，万一丧尸来了，也能挡一阵子。”
“仓库里的罐头够咱们吃一个月了，”林溪补充道，“省着点吃，或许能撑更久。刘药师的研究设备也能在这儿铺开，就是缺些试剂……”
刘药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我看了，仓库里有不少柠檬酸和盐水，或许能代替一部分试剂，我试试看。”他的目光落在陈鑫身上，带着点愧疚和坚定，“我会尽快找到稳定他身体的方法。”
陈鑫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汤。窗外，夜色渐深，山风吹过罐头厂的围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诉说着这座废弃工厂的往事。临时的防线虽然简陋，却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暂时远离逃亡和恐惧的港湾。
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丧尸可能会追来，马风宇的话像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陈鑫的异变到底会走向何方？他们能在这座罐头厂里守多久？
夜色中，时敬发悄悄走到铁门后，透过门缝望着外面漆黑的山坳，手里的步枪握得死紧。杨振平站在他身边，两人都没说话，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决心。
无论未来有多少危险，他们都会守在这里，守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守着彼此，也守着那个虽然异变、却依旧是他们主心骨的陈鑫。
罐头厂的灯光在夜色里亮着，像一点微弱却倔强的星火，在末世的荒原上，点燃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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