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我们马上就有新家了。”
吉如意指着即将封顶的砖房，高兴地对身边的张忆安讲。
“嗯，妈，到时候我就放暑假了，我们一起搬过来。”张忆安高兴地回道。
自新房子开始建造以来，张海林就一直工程和房子两头跑。
吉如意今天来送饭时，看到张海林正在帮着搅拌水泥，她心里很感动，也很欣慰。
过去一切的不开心，一切的痛苦回忆，似乎都要烟消云散了。
身后一辆红色夏利按着喇叭，尖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巷子，也提醒着他们让路。
“妈，是安阿姨。”张忆安轻声告诉吉如意。
“我知道了，安安，我们回去吧。”
吉如意眼皮耷着，身体僵硬地转身，好像下一步就要踏入虚空，连每一口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着碎玻璃渣。
走到巷子口时，她还是回头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眼神凄婉，瞳孔如同被永恒的黑暗吞噬了，看不到一丝丝的光亮。
从夏利车上下来的女人，一袭耀眼的红色长裙，可可棕色的大波浪长发，双唇如浸染朱砂的玫瑰花瓣。
亮黑色的高跟鞋叩击着水泥路，发出清脆哒哒声，吸引了所有施工男人们的眼光。
“海林，老板娘来了。”
“咱们这老板娘可真漂亮啊。”
“海林，你啥时候跟老板娘再续前缘啊。”
这些镇上帮工的老男人都投来揶揄（yéyu）的眼神，似乎期待着某种狗血淋漓的剧情一样。
张海林知道他们的别有意图，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话。
“海林，我带饭过来了，你快点过来帮忙拿一下。”女人朝张海林招手喊道。
然后她又招呼着其他工人，“今天大家的饭都有的哦，一荤两素一汤，管饱。”
“谢谢老板娘。”工人们齐声吆喝。
张海林不想听那些闲言碎语，随着女人来到车上吃饭。
见安澜一直在盯着自己，张海林抬头说道：“安澜，你也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安澜微笑着说。
“哦。”张海林继续低头吃饭。
安澜用手撑着下颌，满含爱意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等他吃完后，她轻声喊道：“海林。”
“嗯。”
“你跟如意讲过我们的计划了吗？”
张海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安澜，表情痛苦而复杂。
“安澜，如意这段时间受的打击太大了，我们可以晚点儿再谈吗？”
安澜停止了微笑，歇斯底里地喊：“是，她受的打击太大了，那我呢？”
她随后苦笑着：“张海林，我等了你三十年了，你知道吗？我从一个懵懂的小女孩儿，等到了现在这个人老珠黄的老女人。”
安澜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她深爱而不得的男人，她盼了半辈子的如意郎君。
“我爸的事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我跟赵磊也已经离婚了，我现在真的没有人可以依靠了，海林，海林……”
眼泪滑过她的眼角和脸颊，洗刷掉了刻意装饰的粉底，显露出了皮肤上岁月的痕迹。
张海林心里宛如刀绞一般，他无法面对这份三十年的感情，他亏欠她的太多了。
他抽出纸巾帮安澜擦着眼泪，女人抽泣的声音像一根根尖针，扎进了他的内心。
“安澜，等房子封了顶，搬好家后，我再跟如意讲这件事吧，好吗？”张海林轻声安慰道。
安澜将饭盒收起，然后直接扎进了张海林的怀里，放声哭泣。
“海林，别再让我等下去了，好吗？我已经四十岁了，我等不起了。”
张海林疼惜地轻轻拍着安澜的后背，眼角也流着滚烫的泪。
后面安澜每天都会来照常送饭，她掰着手指在数着封顶的日子，盼着重续前缘的那一天。
吉如意每天也会来，她只是远远的看着自己的新家，自己的丈夫，她能感觉到看一眼就会少一眼。
新房封顶完成这天，两挂万响鞭炮的庆祝声，比他们大喜那天还要热闹。
屋内地上铺了地板，张海林还买了一卡车家具，把新房子精心装饰了一番。
墙上抹的整洁白净，电线也走的横平竖直，再也不用担心因短路老化而停电。
这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新房落成这几天，安澜没有再出现在这里，她在等待着张海林自己去做决定。
搬完家后的第二天下午，张海林喝得微醺，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新院子。
“如意，如意。”
吉如意连忙将他扶进客厅，端来热水解酒。
张海林示意让她先坐下。
两人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像是要进行某种谈判。
“如意，我们离婚吧。”张海林没有再拐弯抹角。
这场戏他演了十三年了，不需要再一遍遍去排练了。
就在一瞬间，吉如意的眼泪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珠珠连成线，坠在地板上形成了两个湖泊。
她没有说话，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张海林继续说道：“如意，对不起，安澜她等了我三十年，她等不起了，我欠她太多了。”
“好，我知道了。”吉如意抽泣着回应。
“如意，还有个事，我和安澜在华川县城买了一套房子。我想带走安安，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孩子的，直到他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张海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吉如意的眼睛。
张海林知道这个决定会让她崩溃，他又接着说道：“盖房子的钱，添家具的钱有一大半也都是安澜给的，我知道这是我们亏欠你的，我们也会尽力弥补，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一点儿。”
吉如意表情呆滞着，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无情的男人，静静地听着那些无情的言语。
她咬得牙齿打颤，下一秒她崩溃地嘶吼着：
“张海林，你可以不爱我～你也可以拿走这里的一切！这里所有东西我都不在乎！但是安安不可以！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永远都不要想着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发泄完，她然后缓缓起身，“水凉了，我在帮你倒一杯吧。你喝酒了，就在沙发上休息一下，酒醒了再回去。”
等吉如意回到卧室后，张海林目光无神地看着面前这杯水，眼白布满了血丝，虹膜失去了焦距。
卧室里传来着一阵阵低声的啜泣。
你看，这命运多戏谑啊！
旧房迎来的是一对新人，而新房却只剩了一个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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