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着大地,龟裂的田埂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诉说着无尽的干渴。
官道两旁,稀稀拉拉的枯草耷拉着脑袋,偶尔能看到面黄肌瘦的灾民蜷缩在仅有的树荫下,眼神空洞地望着苏康这一行人。
“少爷,这……这就是号称鱼米之乡的大兴?”
王刚勒住马缰,粗犷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一身短打劲装,腰间挎着刀,是苏康最忠诚的老随从。
柳青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水囊递给苏康。
她作男装打扮,依旧难掩眉宇间的清秀,眼神锐利地通过车窗扫视着周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风险。
“是啊,人人都说这个大兴县是富庶之地,怎么会是这样?”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两名随行密探阿强和吉果,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苏康接过水囊,抿了一口,一股清凉之意涌上心头,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掀起车帘,透过车窗,望着眼前的景象,眉头拧成了疙瘩。
穿越而来,他见过威宁和武陵的穷山恶水,却也没想到这京畿附近的“富庶”之地,竟也是这般光景。
“富庶?”
苏康嗤笑一声,“看来这‘富庶’都富到某些人的口袋里去了。走,进城,去见见我们那些‘能干’的同僚。”
一车两马继续前行,来到了大兴县城门前。
城门守卒无精打采,对进出的人流爱搭不理。
进城后,众人发现,城内的景象比城外好不了多少,街道冷清,店铺大多关着门,只有几家米铺前排着长队,价格牌上的数字高得吓人。
苏康一路走,一路观察,心情很是沉重。
县衙坐落在城东,倒是还算齐整,只是门可罗雀。
通报之后,好半晌,才见一个穿着八品蜀锦补子官袍、留着两撇鼠须的干瘦男子小跑着迎了出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下官大兴县丞梁欢,恭迎县尊老爷大驾!不知老爷今日到任,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梁欢一边行礼,一边偷偷打量着苏康,见到他如此年轻,眼中立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梁县丞不必多礼,是本官来得匆忙。”
苏康缓缓下马,语气平淡。
“老爷一路辛苦,快请衙内用茶。”
梁欢侧身引路,同时对着里面喊道:“马主簿,牛库吏,李县尉,老爷到了!”
很快,从里面又走出三人来。
主簿马义,白胖面团,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库吏牛武,黑壮汉子,满脸横肉,不像文人倒像武夫;新来的县尉李林甫,高高瘦瘦,面色黝黑冷峻,倒也精壮。
三人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寒暄几句,在大堂坐定,奉上来的茶水寡淡无味。
苏康懒得兜圈子,直接问道:“梁县丞,如今大旱,民生维艰,县里府库情况如何?可有存银存粮用以赈济?”
梁欢脸上立刻换上愁苦之色:“回老爷,难啊!前任老爷在时,已是捉襟见肘。加之今年大旱,赋税收不上来,朝廷的拨款也迟迟未到,府库……唉,实在是空空如也啊!”
“哦?空空如也?”
苏康闻言挑眉,“粮仓呢?我记得大兴县应有常平仓,储粮以备不时之需。”
马义立即接口道:“老爷有所不知,去岁收成就不好,仓里本就没剩多少粮。今年开春为稳定粮价,平价售出了一些,剩下的……前些日子鼠患严重,损耗颇大,加之……呃,有些陈粮霉变,实在不堪用了。”
牛武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补充道:“是啊老爷,库房里都能跑马了,耗子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
而李林甫却是紧抿着嘴唇,垂眉低首地坐着,一言不发,犹如老僧入定。
苏康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中不由得冷笑了起来。
鼠患?霉变?真是好借口。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梁县丞,带本官去府库看看吧。”
苏康站起身,不容置疑地说道。
梁欢、马义和牛武三人对视一眼,只得应允:“是,老爷请。”
李林甫依旧是没有吱声,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仿佛要置身事外。
这个李县尉,倒是有点意思。
苏康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暗自感到奇怪,并暗暗留意了起来。
银库打开,果然如牛武所说,空空荡荡,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空箱子,积满了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账面上应该还有三千两银子,何在?”
苏康翻看着马义递过来的账册,淡淡问道。
这话问得马义擦起了冷汗,急忙辩解道:“这个……主要是支付了衙役俸禄、修缮河道,还有……还有给上官的冰敬炭敬,早已支用完毕了。”
苏康不置可否,又走向粮仓。
巨大的仓廒里,只有最角落堆着薄薄的一层粮食,恐怕连一百担都不到,而且质量堪忧,与账册上记载的数千担存粮相差何止千里!
“这就是你们说的,不堪用的陈粮?”
苏康抓起一把明显是后来撒上去做做样子的霉米,在指尖捻了捻,“本官看,这米‘新’得很啊。”
梁欢不由得干笑两声:“老爷明鉴,实在是……实在是艰难。”
苏康没再说什么,目光扫过空荡的库房和面前这三个心怀鬼胎的下属。
他知道,这大兴县的水,比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自己这个光杆县令,想要在这里立足,打开局面,恐怕得费一番功夫了,而且,必然要触碰到巨大的利益集团。
“回衙吧。”
苏康转身离去,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到后衙简陋的住所,王刚忍不住骂道:“少爷,这帮龟孙子肯定把银子粮食都贪了!你看他们那肥头大耳的样子!”
柳青冷静分析:“账目做得看似平整,但仓促之间,必有破绽。而且,他们如此有恃无恐,背后定然有人。”
苏康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贪是肯定贪了。而且,能把这大兴县掏空到如此地步,绝不仅仅是梁欢这几条小鱼小虾能做到的。他们背后,站着大佛呢。”
他想起离京前,左相刘文雄隐晦的提醒,让他小心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注意与京城贵人的牵连。
“二皇子……赵天睿……”
苏康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看来,我这‘穷县令’的第一把火,得先从这窝老鼠烧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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