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片静谧，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林柠偶尔因为看到新奇插图而发出的、几不可闻的轻叹。
阳光斜斜地移动，将书页上的古老文字和奇异图景映照得更加清晰。
两人正看着一幅描绘着巨大地下溶洞与发光水晶群的插画。
就在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打破了这片宁静。
席朝的身影首先挤了进来，但几乎被淹没在一大堆包裹和物品后面。
他像个移动的货架，脖子上挂着鼓鼓囊囊的皮水囊，背上驮着巨大的卷起来的厚重斗篷和毛毯捆，两只手臂各挎着好几个鼓胀的布袋，里面显然装着硬邦邦的干粮和瓶瓶罐罐，腰间还别着新买的、用厚皮革和特殊镜片制成的防风沙护目镜。
他整个人摇摇晃晃，脸憋得通红，嘴里哼哼唧唧：“让……让让……快……接把手……”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李瑶则显得轻松得多，只拎着一个相对小巧但看起来颇为结实的皮箱，里面大概是药品、地图和一些重要工具。
她看着席朝那副狼狈样，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但嘴角似乎又有一丝强忍的笑意。
“放地上，轻点。”李瑶指挥道，随即目光扫过桌边依偎在一起的尚枳和林柠，以及摊开的厚重百科全书，眼神柔和了一瞬。
“复习得如何？”
尚枳轻轻合上那本厚重的书，动作流畅。
林柠也抬起头，眼神还带着点从知识海洋中抽离的迷蒙，但很快点头：“记住了很多！”
席朝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把身上的“山”卸在房间角落，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他夸张地甩着发酸的手臂，大口喘气：“哎哟我的老腰……大姐，你这采购清单也太狠了！差点没把我压垮在集市上！”
李瑶没理会他的抱怨，走到桌边，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情况比预想的复杂。沙暴异常的消息基本坐实了，而且范围确实在扩大，甚至有传言说沙海边缘出现了‘流沙漩涡’，吞掉了半个小型商队。至于那支神秘小队……”她顿了顿，眼神锐利。
“行踪很诡秘，但方向确实是朝着沙海深处去的，而且他们似乎也在寻找向导，但要求非常苛刻，没人符合。”
她放下水杯，看向尚枳：“‘老驼铃’那边，需要亲自去谈。他咬定深入沙海风险太大，现在给多少钱都不肯接。除非……”
“除非什么？”席朝揉着肩膀问。
“除非我们能证明这件事关系到更大的威胁，或者……有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李瑶没有明说，但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尚枳和林柠两人。
尚枳静静地听着，目光沉静如水。
她看了一眼窗外，虽然阳光依旧明亮，但西斜的角度已显露出时间流逝的痕迹。
她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将桌上的百科全书利落地收进行囊。
“时间不早。”尚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性。
“现在出发，去找‘老驼铃’。”
她的决定简洁而直接，没有丝毫犹豫。
林柠立刻跟着站起来，眼里全是对尚枳决定的信任和支持。
李瑶似乎早就料到尚枳会如此决断，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松了口气：“好。趁天还亮着，尽快出城。”她转向还在揉胳膊的席朝，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软化？或者说，是需要他继续出力的信号。
“朝朝……”李瑶叫出了这个通常只在有求于他时才会用的昵称，听得席朝一愣。
“把新买的防风斗篷和护目镜分给大家，水囊灌满。我们路上边走边吃干粮，节省时间。”
这一声“朝朝”显然很有效。
席朝脸上的抱怨没有消失，甚至更抱怨了，但还是应道：“唉，我就知道！”他手脚麻利地开始分发装备。
四人迅速整理好行装。
尚枳帮林柠系好宽大的、带着兜帽的沙黄色防风斗篷。
李瑶最后清点了一遍物品，确认无误。
没有多余的言语，李瑶领头，四人再次离开了“橡木桶与炉火”旅店，融入了铁砧堡午后人潮涌动的街道。
这一次，他们目标明确地穿过熙攘的城区，直奔城南的“沙蜥蜴”货栈。
在货栈，他们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老驼铃”——一个皮肤黝黑干瘪如老树皮，眼神却异常锐利如鹰隼，腰间挂着一串磨得发亮的铜铃铛的老者。
李瑶上前交涉，神情严肃而诚恳，尚枳和席朝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沉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柠则安静地站在尚枳身侧，好奇地看着这位浑身散发着沙漠气息的老人。
交涉的具体内容被压低的声音和货栈里驼兽的响鼻声掩盖。
只看到老驼铃浑浊的眼睛在李瑶、尚枳和林柠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在尚枳身上停留了片刻，干瘪的嘴唇紧紧抿着，布满皱纹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最终，他似乎被李瑶的某句话打动（或者说震慑），又或者是从尚枳身上感受到了什么，猛地一跺脚，腰间的铜铃发出一阵急促的脆响。
“罢！罢！”老驼铃的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无奈，又有一丝认命般的决绝。
“这趟要命的活计，老子接了！但丑话说前头，沙海发了怒，光明女神来了也留不住人！你们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李瑶眼中光芒一闪，郑重地点头：“一言为定。”
没有更多停留，在老驼铃的带领下，他们迅速从货栈牵出几头高大温顺、背负着更多补给和清水的沙漠驼兽。
老驼铃熟练地检查着驼兽的鞍具和负重，嘴里嘟囔着旁人听不懂的沙海俚语。
一行人牵着驼兽，在夕阳开始将铁砧堡巨大城墙的影子拉长时，终于穿过了南城门，正式离开了这座“铁与蜜之城”，踏入了更加开阔但也更显荒凉的城郊原野。
道路变得宽阔而尘土飞扬，两侧是大片收割后的农田和零星的牧场栅栏。
远处起伏的山峦在夕阳下勾勒出深紫色的剪影。
空气不再有城里的喧嚣和烟火气，取而代之的是旷野的风声和泥土草木的气息。
驼铃叮当，伴随着驼兽沉重的脚步声，一行人沉默地行进着。
李瑶和老驼铃走在最前，低声交流着路线和沙海近况。
席朝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尚枳和林柠共乘一头高大的驼兽，林柠坐在尚枳身前，身体被尚枳的双臂和宽大的斗篷保护着，警惕地看着这片陌生的旷野。
天色渐晚，橙红的晚霞迅速被深沉的靛蓝和紫罗兰色取代，几颗早亮的星辰开始在天际闪烁。
风渐渐大了起来，带着旷野特有的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老驼铃突然勒住了驼兽，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道路两旁黑黢黢的、开始模糊轮廓的灌木丛和矮树林。
他腰间的铜铃在风中发出不安的轻响。
“不太对劲……”他沙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常年与危险打交道磨砺出的直觉。
“这风里……有股子不该有的‘腥’味儿。”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走在队伍侧翼负责警戒的席朝也猛地停下脚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眼神死死盯住右前方一片在暮色中摇曳、显得格外浓密的阴影。
“有东西！”席朝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在那边！移动得很快！”
队伍瞬间停了下来，气氛陡然变得凝重。
驼兽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安，发出低低的响鼻声。
旷野的寂静此刻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渐浓的暮色深处，窥视着这支刚刚踏上未知险途的队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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