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年关，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大毛渐渐适应了新的学校，人也跟着变得乖巧。
这一天，大毛从补习班放学，收拾好书包，便独自前往妈妈开的饭店。
此时天空飘着小雪，路人都行色匆匆，在风雪中急跑。大毛将帽子顶在头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的在地面上留下脚印，转眼便被更多的脚印覆盖消失不见，心头莫名的空落落的。
饭店里早已开了空调，在玻璃门和窗户上，各自氤氲着雾气，形成了房间内外的冰雪两重天。
服务员小李仍是那般羞涩，跺着脚给大毛开了门，双手垂在腰下来回揉搓。
小余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经过小李跟前时，顺手递了个暖手宝，小李看也不看接在手里，瞟向小余离去的背影，笑的眉眼弯弯。
大毛一言不发的将书包放上吧台，人还未坐定，便听走廊方向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是毛毛回来了吧？”声音有些耳熟，大毛竟一时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
“想奶奶了没有哇？”奶奶的脸上敷着一层薄薄的粉，可大毛觉得那粉让那张脸上的皱纹，更清晰了几分。
大毛随意瞟了一眼，旋即低头看向那双皮鞋，宽根，怎么也有个六七厘米，长长的靴筒包裹着奶奶那并不怎苗条的小腿，大毛瞅着颇有几分滑稽。
“你看！不是自己领的不跟你亲吧？！”奶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毛毛平时就这样！”小李把暖手宝抱在掌中来回揉捏。
“亲家！你这刚回来就要走呀？”姥姥的声音也从走廊后方传来。
奶奶微微蹙了蹙眉头，翻开皮包，从里面翻出个吊坠，伸手挂到大毛的脖子上，又左右打量一番：“你弟弟们都有了！这个是给你的！”
姥姥见奶奶不答，诧诧一笑，拉了张凳子坐下，转而看向大毛：“作业写完了没有啊？赶紧写，一会吃饭！”
奶奶给大毛戴好吊坠，收起钱包夹到腋下，撇了撇嘴：“我说亲家！你女儿专门交钱让人家看着写作业，你就别操心啦！”说着抿嘴摇晃了下身子，又抬手摸了摸大毛的头顶：“下次奶奶出去玩，再给你带！”说着低头看向大毛：“你想要什么呀？”
大毛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书包摇了摇头，从里面掏出绘画本，给一副未完成的画作涂色。
“你看你这孩子！”姥姥忙上前一步：“作业还没写完是吧？”
“哪没写完呀？！”奶奶翻了个白眼，将中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这是绘画本！画画的！”说着将大毛的本子往旁边一收：“到那边去画吧！别让姥姥看着了！啊！乖！”说着再次摸了摸大毛头顶。
大毛往里面挪了挪，奶奶将臂弯搭在吧台上：“你爷爷闹的跟什么似的，非要回来！我说你回来干什么呀？！谁有时间照看你？！”说着将另一只胳膊也放到了吧台上：“我要不是有点事回来，我也不回来！”说着双手平伸在桌面上，自己掰着指甲仔细观看：“那边条件好！人家父母也讲究！”说着将左手一收，倚在吧台上：“也通情达理！人不跟你计较！”说着一声长叹：“这几个月不回来！这人都跑哪去了？也不来打麻将了！”说着从包里翻出手机，开始摆弄。
“他们好晚上过来！”小李在一旁小声插话。
“晚上过来！”奶奶拿手机的手一顿：“那我等不了了！”说着站直了身子。
店门恰在此时被人推开，一中年男子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奶奶急走两步迎上前去，含笑双手拍在来人肩上：“大华！呦！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好一会了！”说着奶奶瞅了瞅爸爸，将手往大毛方向一指：“你看！我可给你的三个儿子都带礼物了啊！你再不回来，我可一分也呆不了！”说着目光若无其事的瞟了姥姥一眼，姥姥似有所觉，猛的站了起来，转身朝向厨房方向：“大华你也回来了！我这身体也不行，整天睡在你那地上浑身疼，今晚上我们就搬回来！”说着便走向厨房。
话尤未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有几名男子先后从楼梯上冲了下来，房间内的众人已然呆住。
奶奶忙趴到窗前观望，一时房东儿子从楼梯上跑了下来，一面急呼道：“担架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人接连答道，说话间有两人抬着担架，冲上了楼梯。
不多一时，两人便抬着一人从楼梯上跑了下来，担架后面跟了数人，房东女儿赫然在列，妈妈不知何时也趴了过来。
只见房东女儿双眼含泪，仍是怒骂不止，房东儿子猛的在救护车门前停住：“你别过去了！！你还嫌给咱妈气的不够！！”说着猛的钻进救护车“砰”的一声关上的车门。
余下众人仍在隔着车窗关照，一时救护车离开，众人犹未离开，仍在低低的议论，房东女儿呆立片刻，转身跑向楼梯。
“你看！她回去了！”人群中有人发现朗声说道。
“回去回去吧！摊上这么个不懂事的孩子，也是没办法！”有中年妇人接道。
“哎呀！谁家也不知谁家事！都当她是胃病，谁知道这么邪乎！”有人跟着议论。
“她一直生气！”有人指着救护车的方向说道：“都多长时间了！让她去看不去看！天天弄点胃药吃！吃好了吧？！马把命送了！”中年妇人瞅了瞅楼上，撇嘴说道。
“哎呀！有病还是不能耽误！走吧！都走吧！那怎么办？明天去医院看看去！”有人转而提议道。
“去看看吧！”有人跟着附和：说着抬眼看了看楼上方向：“这也是个麻烦！我看到时候要是离婚了！有她妈受的！”说着抬了抬胳膊，众人招呼着各自回家。
众人刚刚离去，只见房东女儿再次从楼上冲了下来，手上还提着个皮箱，妈妈一见，忙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妈妈上前一把按住皮箱：“你上哪去？你上哪去？！”房东女儿伸手推开妈妈，妈妈死死按住皮箱，房东女儿见推搡不动，索性放下皮箱：“我搬走！不在这惹我妈生气了还不行？！！”
“你这上个月不是才搬来吗？”妈妈微微一笑：“你工作找好了？说搬走就搬走？”说着伸手抚了抚房东女儿的衣领：“你一个月换三份工作！搬到哪也交不起房租！”
“那也比呆在这强！”房东女儿气喘吁吁，怒声说道。
“你不替你自己想想，你也替你女儿想想！你走了，你女儿怎么办？”妈妈说着抱臂站在原地：“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你妈要是出院见你搬走还不是更气！”
房东女儿将头扭到一侧，姥姥此时也跟着跑了出来，上前一把拉住房东女儿手臂：“都进来吧！外面多冷！”说着跟妈妈两人将房东女儿拽进店里。
“你妈在医院里还不知怎么样呢？你可不能走！”姥姥按住房东女儿的手臂深沉说道：“你也是当妈的人了！哎呀！说到底还都是孩子呀！”
房东女儿将行李箱依靠在房门前，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姥姥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姥姥还想再说什么，妈妈悄悄的拉了拉姥姥的手臂，两人悄悄的走向后厨，留下房东女儿一个看着窗外缓缓落泪。
奶奶抬眼看了看爸爸，皱眉指了指棋牌室方向：“走吧！走吧！”说着两人先后进了棋牌室。
一时小壮从后厨端碗走来，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房东女儿，将碗放到了吧台上：“毛毛！你要吃吗？”
大毛伸头看了看碗里。
“鸡汤里下的鸡蛋！”小壮说着挪到大毛身侧坐下，趴在吧台上，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
大毛偷偷的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低头继续自己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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