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远山放下锄头，从井边舀了瓢凉水洗手，水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们这吃相，倒像是几百年没见过吃食似的。”他笑着打趣，顺手拿起颗桑葚扔进嘴里，紫红色的汁水瞬间染紫了舌尖，“别说，这桑葚是比去年的甜，看来今年雨水是养果子。”
宋玉双拿了块湿布过来，先给念安擦了擦黏糊糊的小手，又递给小兰：“快擦擦，不然蹭到衣裳上，洗都洗不掉。”
小兰乖乖地擦着手，眼睛却还盯着盘子里的桑葚：“我娘说桑葚能酿酒，等摘多了就让我爹酿两坛，到时候给婶您送些来。”
“那可太好了，”宋玉双笑着应下，“去年你家酿的梅子酒就香醇得很，我还没喝够呢。”
她转头看蒋建华，“等桑葚酒酿好了，咱们就着你做的桂花糕吃，肯定是绝配。”
蒋建华连连点头：“我这就把桂花糖再晒晒，等做桂花糕时好用。”
念安吃完手里的桑葚，又抓起一个往蒋建华嘴里送，小胳膊举得高高的：“二伯母，吃。”
蒋建华弯腰接住，甜丝丝的汁水在嘴里化开，心里暖融融的：“谢谢念安，真乖。”
傅远山在一旁看得直乐：“这小家伙，现在知道疼人了，昨天还抢我手里的窝头呢。”
正说着，周德胜媳妇挎着个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装着刚烙好的玉米饼。
“老远就闻着你们院儿里香，”她把玉米饼放在石桌上，“刚烙好的玉米饼，就着桑葚吃正好。”
看到念安嘴角的紫渍，她忍不住笑，“这是吃了多少桑葚？跟个紫面判官似的。”
宋玉双拿起个玉米饼递过去：“快尝尝建华做的葱油花卷，比你家玉米饼还香。”
周德胜媳妇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这手艺真没得说！建华妹子，改天可得教教我，我家那两个皮猴，就爱吃你做的面食。”
蒋建华笑着摆手：“不难不难，就是得多揉面，面揉到位了，做啥都好吃。”
午后的阳光透过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念安和小兰蹲在院里玩石子，傅远山坐在门槛上编竹篮，竹条在他手里灵活地穿梭，很快就编出了个圆圆的篮底。
蒋建华坐在檐下纳鞋底，针脚又密又匀，鞋底上还绣着朵小小的莲花。
“二哥，你这竹篮编得真快，”蒋建华抬头看了一眼，“这是要给念安装玩具用的？”
傅远山点点头：“是啊，他那堆石子、麦秸玩意儿扔得院里到处都是，编个篮子给他装起来，看着也利索。”
念安听见“玩具”两个字，立刻举着颗白石子跑过来：“装，装。”
傅远山笑着把石子放进竹篮：“等编好了就给你，现在可不能碰，竹条扎手。”
他从兜里掏出个刚做好的竹制小拨浪鼓，递给念安，“先玩这个，这玩意儿结实，摔不坏。”
念安接过拨浪鼓，摇得“咚咚”响，惹得小兰也凑过来想看。
宋玉双在屋里翻出些碎布头，打算给念安做个布偶。
她拿起块蓝布头，剪出个小老虎的形状，又用黄线绣出老虎的花纹，针脚细密，老虎的眼睛用黑布缝上，倒有几分威风。
“您这布偶做得真像，”蒋建华凑过来看，“比镇上杂货铺卖的还精神。”
“就图个乐子，”宋玉双笑着说，“等做好了，让念安晚上抱着睡觉，比抱着竹蜻蜓强，那玩意儿硌得慌。”
她把布偶放在小书桌上，正好和《千字文》并排，倒像是两个守护念安的小卫士。
傍晚时分，傅煜城从地里回来，肩上扛着捆新鲜的艾草。
“这艾草刚割的，晒干了装在荷包里，能驱虫。”他把艾草放在院里的石桌上摊开，“等明天晒透了，给念安和小兰各做个荷包，戴在身上清爽。”
念安跑过去，抓起一把艾草就往鼻子上凑，呛得直打喷嚏，逗得众人都笑了。
晚饭时，灶房飘着竹笋炒肉的香味，还有一锅香喷喷的玉米碴粥。
念安坐在小凳子上，自己拿着小勺子喝粥，偶尔夹一筷子竹笋，吃得小脸红扑扑的。
傅煜城夹了块肉给云棠音：“你多吃点，这肉炖得烂，好消化。”
云棠音笑着接过：“你也多吃，忙活一天了。”
饭后，傅远山把编好的竹篮拿出来，里面铺了块碎花布，把念安的竹蜻蜓、麦秸蚂蚱、石子都装了进去，摆在小书架上，倒真整齐了不少。
念安趴在书架旁，一样样地数着自己的玩具，嘴里念念有词，虽然说不利索，却格外认真。
月光爬上墙头时，念安已经趴在宋玉双怀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个老虎布偶。
宋玉双把他放在床上，盖好小被子，又把艾草荷包放在枕边，淡淡的药香混着白天桑葚的甜香，在屋里弥漫开来。
蒋建华收拾完碗筷，坐在油灯下继续纳鞋底，傅煜城和傅远山坐在院里，就着月光说话。
“明天我去镇上买些红糖，”傅煜城说，“家里的红糖快没了，建华熬山楂膏还得用。”
傅远山点头：“顺便给念安买些麦芽糖，上次说的还没买呢。”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屋里的絮语。
这平凡的日子，就像这槐院的月光，不耀眼，却温柔地照亮了每个角落，把一家人的温馨和乐，都轻轻拥在怀里，酿成了岁月里最醇厚的甜。
蒋建华纳鞋底的线绳在油灯下划出银亮的弧光，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对院里说：“明天买红糖时别忘了称两斤绵白糖，我想给念安做些雪花酥，用桑葚和核桃拌着，又香又顶饿。”
傅远山隔着窗纸应道：“记下了，顺便再买包芝麻，撒在上面更出味。”
宋玉双正给老虎布偶缝尾巴，闻言笑着说：“你这心思比绣线还细，做出来的吃食定是又好看又好吃。”
她把布偶翻过来瞧了瞧，用红线在老虎额间绣了个小小的“王”字，“这样才像样，镇得住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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