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少年忍不住问道。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只来得及瞧见一闪而过的侧颜和飞扬的衣角。
“想必是哪个军将的家眷。”他猜测道。
府中每日来往的人很多,男男女女都有,只不过男女有别,女子多从后门出入,在后院活动,他们很少在前院看见女眷。
女人而已,又不是多长了一只手少长了个鼻子,没什么稀奇的,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显然不值得公子过问。
青年问道:“怎么了?公子觉得有问题?可要属下去查探一番?”
少年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像……”
他话语未完,抿了抿唇,自嘲一笑,怎么可能呢?
“没事,算了。”他说道。
说完便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再次转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长廊,道:“燕三,你去查一下,方才那小娘子是什么人。”
不管是不是他眼花,总要确认才知道,万一呢?
果然还是有问题吗?名叫燕三的青年没有多问,低头应声“是”。
却又听面前的少年低声开口:“我瞧着有些像阿昭,你想办法见她一面,别惊动了冯幺。”
“小——”燕三愕然,惊讶出声,又忙压低了声音:“小郡主?公子您别是看错了吧?”
他们找了小郡主那么久都没找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当日在兴元府失散,他们误入了流寇队伍,离开得匆忙,也来不及传递消息。
总不能是小郡主知道了他们在这里,特意找过来的?
但他们一直隐姓埋名,怕引起西北那些还在寻找王爷留下的东西那群人的注意,都是他们单方面找小郡主,却不敢留下什么线索,以免露了行迹让有心之人找过来了。
小郡主又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如果是巧合,那也有点太巧了。
少年——谢云景指尖挑起伸进长廊里面的竹枝,继续迈步,道:“是与不是,总要见了才知道,万一错过了岂不冤枉?”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很大可能是看错了,贸然前去打探,或许结果不如意不说,或许还会被冯幺抓住什么端倪,平白给人姑娘和自己惹来麻烦。
冯幺看重他,却也忌惮他,见他孑然一身,没什么能拿捏他的,总想找机会抓着他的把柄好能控制他。
若是知道他让燕三去查人家小娘子,少不得起心思,不知道又会怎么折腾。
但事关阿昭,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燕三也知道小郡主在自家公子心中的重要程度,便没再多言,肃容应下。
当日的晚上,燕三便带来了谢云景想要知道的消息。
“误抓来的?”谢云景挑了挑眉。
燕三点头道:“是,冯钊亲自去的,把她当成了高彦昌的女儿,就给一起抓回来了,哦,一起被抓来的,还有个什么绣云阁的少东家,姓孟。”
高彦昌一儿一女,偏偏这两人和高彦昌的儿女年龄相仿,又和高彦昌同路,难免认错。
谢云景听到“绣云阁少东家”六个字神情不由一顿,重复道:“绣云阁的少东家?”
燕三奇怪地看了眼自家公子,不明白为何他的关注点不在可能是小郡主的那位小娘子身上,反而更关注这位孟公子,但主子问话,他只用回答便是。
“是,说是在家中排二。”
谢云景手指点着桌子,神情有瞬间的恍惚,又很快恢复。
“可见到那小娘子的面了?”他问道。
燕三低着头:“冯幺派人看守着那边,属下惊动冯幺,没敢靠近,那小娘子进了院子就没再出来,属下还没找到机会。”
后院本就是女眷住的地方,少有男人往那边去,燕三人高马大,难免显眼。
夜晚倒是方便掩藏身形,可夜晚冯幺会回到后院歇息,守卫更加森严,想要悄无声息潜进去,对他来说当然不难,但凡事都有意外。
他和公子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手,冯幺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护卫,公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若是发现他们骗了他,对待他们的态度就不会是现在这般“温和”了。
他虽然对自己的身手自信,但也没自信到能以一己之力单挑全府守卫带着公子逃出岳城的程度。
反正那位姑娘还住在府里,他们也不会立刻离开,有的是机会见面,没必要为此乱了分寸。
谢云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问:“可知道那小娘子姓名?”
燕三回道:“只知道姓秦。”
秦?
谢云景皱了皱眉,第一个联想到的不是陈兵江陵府的秦大将军,而是秦州。
如果是阿昭改名换姓,秦姓或许还真会是她的选择。
“我知道了,既然冯幺安排这位秦小娘子在府里住下,想必不会轻易让她离开,咱们不急,总有机会见到的。”
……
谢云昭被管事安排在位于整个府邸东北角的青莲院,与孟清卓住的明辉院隔着一个荷花池。
院子不大,只有一间正房带一个耳房,四方庭院里摆着些花草,占据了许多地方,角落里还养着两缸睡莲。
环境安静而清幽,谢云昭没什么不满意,最主要的是,这院里还置了个小厨房,倒是方便了她。
管事给她配了两个使唤丫头,一个叫小翠,一个叫小红。
说是使唤丫头,其实就是监视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冯幺打过招呼,其中叫小翠的那个丫头,走路轻而稳,手上布满老茧,颇有些力气,眼神锐利而有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显然是知道她有功夫,特意安排来看着她的。
因为痛经,再加上用碎布条子做的月事带实在过于不方便,很容易渗漏,谢云昭连着好几天都待在屋里,没怎么出去活动。
这几天里,她也没闲着,琢磨了一番新的赚钱路子。
当日看到那塞了草木灰的月事带,着实给她带来不小的震撼,也理解了为何古代妇女容易得妇科病。
这条新的赚钱路子,不仅仅是赚钱,更多的,是能帮助妇女们包括她自己,度过一个健康而舒适的生理期。
但这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那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原材料——
棉花。
棉花是天然的完美吸水材料,且质地柔软亲肤,是制作卫生巾的最佳选择。
大夏朝是有棉花的,只不过种植范围有限,主要集中在福建路和广南东西两路,且种植面积并不大。
因为稀有,所以价贵,寻常人很难用得起。
棉花原产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福建路和广南地区种植的棉花多为木本棉,而木本棉难以适应长江流域及以北地区的气候条件,无法在这些地区越冬。
而想要在长江流域和北方地区大面积种植,需要通过培育改良,将其驯化成适宜北方种植的一年生草本棉。
这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
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的未来还很长,可以有很多时间来做这件事。
在心中暗暗增加了一个目标,谢云昭将其放进自己的计划表里,只待日后实行。
只不过现在的她,还被困在冯幺的府邸,什么都做不了。
在青莲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了六天,谢云昭终于忍不住了。
“可知道冯钊冯大人现在何处?”她看着小翠问道。
这死东西说好的还玉佩给她的也还没影儿了。
她很怀疑是不是给她弄丢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谢云昭呵呵一笑,发疯嘛,她也不是不会。
小翠长着一张鹅蛋脸,五官端正,不难看也算不上漂亮,是一张平凡的面容,脸上从来没有什么表情起伏。
此刻听见谢云昭问话,也只是很平静地回答:“奴婢不知。”
谢云昭也没指望能从她嘴里问出来,这俩丫鬟整天寸步不离地看着她,连晚上睡觉都睡她屋里,不知道也很正常。
她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那我能出门吗?”
小翠依旧一板一眼:“可以,但需得由我跟着。”
不是禁足就好,谢云昭松了口气,点点头:“好。”
说着便出了门,询问了冯钊的住处之后,径直找过去。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谢云昭走到半路,便滴滴答答下起雨来,并且越来越大,天空响起几声闷雷。
好在府里都有长廊,倒是没怎么淋着雨。
冯钊住在前院。
谢云昭走了一刻多钟才走到地方,在院门口站定,见院门半敞着,心下稍安,看来冯钊应该是在的。
她一面用袖子挡着飘到阶上落到她头上的雨,一面抬手准备敲门,手还没碰到门上,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几声叫好的声音。
“哈哈哈,鲁胡子,放心吧,你肯定喝不过咱们统领的。”
“就是,咱们统领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何必自取其辱?”
“笑话,老子从小喝酒长大的,从会走路就喝酒,还喝不过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说出去我脸往哪儿放?”
“啧啧啧,鲁胡子,还没开始喝就醉了?敢称呼统领为毛头小子?”
“哼,战场之上自然是统领,战场之下就是兄弟,这话不是统领说的?难不成只是说着好听哄我不成?”
院中爆发出一人的大笑声,谢云昭略微耳熟,那是冯钊的声音。
“怎么会?我冯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是兄弟,那这碗咱们先干了!”
“干!”
你倒是过得潇洒,谢云昭面无表情抬手拍门。
院中颇为热闹,起哄声,大笑声,险些掀翻屋顶。
谢云昭拍门的声音一时淹没在这热闹里。
不过总有耳尖的人。
“咦?有谁敲门?”
“敲门?”
“谁啊?”
听着这话,院中渐渐安静下来,拍门声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
“是云先生来了吧。”
“唉,云先生就是讲究,门开着不进来还偏要敲门。”
“你懂什么!云先生是读书人,哪像你这等粗人。”
“嘶——嘿!什么叫我这等粗人,你不是粗人?”
伴随着两人的争执声,谢云昭面前的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大敞开来。
看到外面的谢云昭,门内的男人一愣。
谢云昭道:“我找冯钊冯大人。”
男人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三头,是谁啊?”
“你杵在门口做什么?是云先生吗?”
男人忙回神,侧过身子,露出站在门口的谢云昭,同时转头冲里面喊:“统领,有个小娘子找你!”
众人已然瞧见了门口的谢云昭,皆是一愣。
谢云昭也看清了院中的情形,只见正对着门口的堂屋里,几扇门全都敞开着,能清楚地看到其内的景象,此时屋里正或坐或站聚着七八个人,地上和桌上散落着没开封的酒坛子,桌上摆着碗碟,碗碟里是整整齐齐还没动的饭菜,一旁的小桌子上放着个摇骰子的骰盅。
冯钊端着酒碗,和谢云昭对上视线,“啊”地叫了一声。
“哎呀!秦小娘子,你是来拿玉佩的吧?嗨,怪我记性不好,那日商议完事情天色太晚了,我就直接睡下了,一时给忘了。”他放下酒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谢云昭面无表情看着他没说话。
冯钊摸摸鼻子,道:“那个啥,要不秦小娘子你先进来坐会儿,外面雨大,我现在就去给你找。”
他一说,门口的男人也急忙反应过来,让开身子:“快进来躲躲雨。”
谢云昭带着小翠进了院子,绕过长廊在在堂屋前的廊檐下停下,没有进屋,只站在门口拍打身上的雨水。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以眼神互相询问:谁呀?
像是怕惊动谢云昭一般,谁都没有说话。
谢云昭面对着院门,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谢云昭有些不耐烦了,冯钊才从屋里出来。
“你看看这个是你的不?”他将手里的玉佩递给她。
谢云昭伸手拿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这不是我的。”
冯钊一呆:“啊?”
他看看谢云昭手里的玉佩:“那这是谁的?”
谢云昭仅剩的一点耐心宣布告罄。
“你不会把我的东西弄丢了吧?”她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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