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走到角落，开始一点一点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他们这么闹，说明咱们的东西卖得好。”
“价格公道，客人自然来。我们动了别人的奶酪，人家当然坐不住。”
“越这么打压，咱们越要干得漂亮。”
“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退了，就赢了。宇凡，去把妙灵喊来，再找几个靠得住的邻居，能写字的、会算账的都叫上。会员卡得抓紧弄起来，排版、印刷、登记，一样都不能拖。”
“光靠卖货不行。”
她继续说着。
“咱们得让客人记住这儿。记住咱们的名字，记住这儿的东西好、人诚恳。让他们一有空就想着来，像惦记家里的一顿饭一样。”
郭振义站在窗边，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一瞬不离她低头干活的背影。
她肩膀单薄，可那脊梁挺得笔直。
他静静地看着，心头一热。
周淑芬从不是个温温柔柔的性子。
从小到大，她都没在谁面前低过头。
这宁城风再狂，雨再急，她也能咬着牙站得稳稳的。
“我去派出所一趟。”
郭振义忽然开口。
“叫他们派两个人，每天来店里转转，哪怕只是走一圈也好。省得有人再来闹事，吓着客人，影响生意。”
周淑芬抬起头，听见这话，眼里顿时笑开了花。
“麻烦你了……”
她声音轻，却满是感激。
“说啥呢。”
他摆摆手，顺手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咱们之间还用得着客套？我办完事就回来，晚上来接你。”
“咱去酒楼吃烧鹅，庆贺开业，得好好吃一顿，热热闹闹的，把晦气都赶走。”
他转身大步离去。
周淑芬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扫帚柄，指节微微发白。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种感觉，不是恐惧，也不是孤单，而是一种久违的的安全感。
前路不会太平，她心里清楚。
可如今，有人站在她身边，肩并着肩，挡风遮雨。
没多久，郭振义便带着两名民警走进了店门。
郭振义在派出所亮了证件，话不多，只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
民警一听这是特区新开的超市，还是港商投的民生项目。
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分量。
这不是普通的小买卖，而是给老百姓谋实惠、搞建设的正经事，必须得护住。
从第二天起，两名民警便风雨无阻，每天准时出现在超市门口。
那股无形的威慑力，比喊话更管用。
有民警在，再没人敢来闹事了。
郭振义也没闲着。
他知道孩子读书是大事，耽误不得。
于是，他主动给周妙灵这两孩子张罗好了上学的事。
跑了教育局，托了熟人，终于把入学手续办妥了。
周齐刚在岛上只上完小学，基础差了些。
十四岁才刚进初中，得加倍努力才行。
每天晚上，周宇杰都点着煤油灯，陪着弟弟读书。
昏黄的灯光下，两兄弟并排坐着，一个教一个学。
周淑芬看在眼里，心里既欣慰又酸涩。
程佳琪也打了电话来。
“姨，我功课跟得上，老师还表扬我了。上次月考，我排在班上前十。”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笑意。
“多亏了希婉姐，暑假那阵子她没少帮我补课，一道题讲好几遍，直到我懂了才罢休。”
周淑芬听着，眼眶微微发热。
孩子们都懂事，都在努力。
日子，终究是朝着好的方向走的。
周淑芬锁上铁卷帘门。
她抬手抹了抹额角微汗，轻轻叹了口气，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
一转身，郭振义的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路灯底下。
他双手扶着车把，静静地站在那儿。
车后座上，用细麻绳紧紧绑着一个油纸包，四角折得严实，透着热乎气。
油纸包里头是酒楼刚出炉的烧鹅，外皮油亮焦脆，香气浓郁。
“今天真谢谢你。”
周淑芬轻声说着，跨上后座，身子微微下沉。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车座上那层磨损的帆布套。
郭振义不光去派出所打了招呼，还特意找了片区主任。
他当面解释了一番周淑芬开超市的难处。
可周淑芬清楚，他真正做的，是替她挡了风，遮了雨。
他踩着车，脚下的踏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跟我还客气啥？咱俩谁跟谁啊。”
顿了顿，他又问。
“倒是你，会员卡的事，想得咋样了？”
“妙灵写了个草稿。”
周淑芬往前靠了靠，脸颊几乎贴上了他的后背。
“凭购物小票攒积分，一百送香皂，二百送洗衣粉。”
“记账太耗人，纸笔都得算清楚，我得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帮忙。”
郭振义脚下一缓，车速慢了下来。
他借着路灯洒下的昏黄光线，悄悄从后视镜里瞄了眼后座。
周淑芬的头发被风轻轻撩起，黏住了她微红的耳廓。
“找人这事，我帮你留心。”
他的声音低低的。
“之前给我修屋子的李师傅，你知道吧？他闺女刚毕业，中专念的会计。”
“识字算账都行，手脚也利索。”
“明儿让她过来试试？要是合适，正好搭把手。”
周淑芬心里一热。
这年头，找个靠得住的帮手，真的比找金子还难。
嘴上说得漂亮的人太多。
真能托付、信得过的却少之又少。
知根知底，才是真的踏实。
“李师傅人实诚，他女儿准没错。”
她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信任。
“行，你问问。”
郭振义点点头。
“她要是愿意来，工资咱好商量。”
她应着，手指慢慢松开那块粗糙的帆布套。
然后，她轻轻将手搭在了郭振义的腰上，掌心贴着他洗得发薄的衣料。
郭振义的背脊一下子绷直了。
车子晃晃悠悠拐进小巷，两旁的砖墙斑驳老旧。
到家院门口，周淑芬刚跳下车，周妙灵就抱着个本子从屋里跑了过来。
“们回来了？快过来看看，这是我画的卡！我画了好久呢！”
她把本子往前一递。
“正面印超市名字，背面我特意留了空格，可以记积分，写消费记录，是不是比那种薄薄的小票强多了？又不会丢，还能攒着换东西！”
纸上画着一张红彤彤的小卡片，颜色是她用红蜡笔一笔一笔涂上去的。
卡片正中央，歪歪扭扭地写着六个大字。
“周记便民超市”。
周淑芬接过来。
“画得真好。有想法，也有设计。就照这个做。明天一早，我就去城里印刷厂，先印五百张，还要加点烫金边，让卡看起来更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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