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盼他归,盼了太久。盼着看到他平安无恙,盼着能再次投入他那令人安心的怀抱,盼着听他亲口诉说离别后的种种。
可是……她又怕他归。
他描绘的未来越美好,他给予的爱意越深沉,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名为“凤隐国”的鸿沟就越是显得狰狞可怖。
当他凯旋而归,满怀喜悦地想要兑现承诺,给她“最尊荣、最安稳的一切”时,她要如何面对他?
是继续隐瞒,直到血脉反噬、生死一线的时刻到来?还是……在那之前,就必须做出决断?
“辰……”她将家书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那是一种极致的甜蜜与极致的痛苦交织而成的撕裂感,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扯碎。
这矛盾的、绝望的情感,如同最苦涩的毒酒,在她心中发酵,弥漫开来。
云锦拭去泪水,将家书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藏。她走到窗边,望着西北方向,那里是她心爱之人即将归来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孤长,她轻轻抚摸着腕间那越来越清晰的灼热感,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辰,若我注定无法陪你共享这江山……你当如何?”就在这时,她心口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刺痛,比上一次更加猛烈,让她眼前猛地一黑,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扶住窗棂才勉强站稳。
额间,那道金红色的凤纹再次一闪而逝,带着灼人的温度。反噬……似乎越来越频繁。
一连三日,云锦都将自己关在锦瑟阁顶层,对外宣称是处理大战后的诸多善后事宜,以及规划锦瑟阁凭借皇商资格进一步扩张的蓝图。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挣扎,在与那个想要不顾一切留下、投入他怀抱的软弱自己作斗争。
最终,她还是提起了笔。
铺开他惯用的那种暗纹宣纸,研墨,动作缓慢而郑重。笔尖饱蘸墨汁,悬在纸面上空,却久久未能落下。
该写什么?
写她如何思念他,如何在每个深夜抚摸他留下的铠甲,如何因他一句“边关苦寒”而心疼难眠?写她运筹帷幄背后的殚精竭虑,写她面对朝堂猜忌与墨阎威胁时如履薄冰的艰辛?
这些都可以写,也理应让他知道。
可是……那最沉重的、关乎她性命与未来走向的秘密,那“凤隐国”与“凤凰血脉”,却像一块巨大的磐石,堵在她的喉间,让她无法吐露分毫。
她不能在他即将凯旋、满怀喜悦与期待的时候,给他泼下这样一盆冰彻骨髓的冷水。她不能让他在前方浴血奋战、稳定江山之后,回头却要面对可能失去一生所爱的残酷现实。
至少……不是这样。不是通过这样一封冷冰冰的信函。
笔尖终于落下,墨迹在纸上游走,勾勒出清丽却难掩一丝怅惘的字迹。
【辰君如晤:】
【捷报传来,京城欢腾,妾心亦与有荣焉。知君安好,建功立业,此乃妾日夜所祈。君之家书,字字珠玑,情意拳拳,妾捧读再三,泪湿衣襟。】
【一别数月,关山阻隔,妾亦无时无刻不思念君颜。京中诸事,虽繁琐庞杂,然念及能为君分忧,支撑前线,便觉甘之如饴。君在外搏杀,万望保重自身,勿以妾为念。】
【陛下厚赏,朝野赞誉,于妾而言,不过浮云。妾之所愿,唯君平安归来,共享太平。近日整理君之旧物,见君常服,犹觉君之气息萦绕,心中怅然,唯盼重逢之日早至。】
【前线战事虽定,然善后亦需谨慎。墨阎狡诈,恐有余孽未清,百里鸢等异邦势力,亦需防备。君之归途,务必万事小心。】
【纸短情长,难诉衷肠。千言万语,汇作一句:盼君早归,妾在京城,倚门相望。】
【妻,锦,手书于锦瑟阁。】
她写下浓烈的思念,写下对他安危的牵挂,写下了功成名就后的淡泊,也写下了对潜在危险的提醒。字字情真,句句意切。
唯独,咽下那最沉重、最核心的秘密。
信写好,她用火漆仔细封好,盖上自己独特的印鉴,吩咐玲珑以最快的渠道,送往西北前线。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中,怔怔地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她笼罩,却驱不散她周身弥漫的那股深沉的哀伤。
她下意识地抬手,从发髻上取下那支已修复的碎玉簪。温润的玉质触手微凉,但内里那若隐若现的凤形纹路,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甚至隐隐传递出一丝微弱的、与她体内血脉共鸣的灼热。
这簪子,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复仇后,凤栖梧也带来母亲的遗愿,这簪子是凤隐国传承的秘钥,也是她无法摆脱的宿命的象征。
她轻轻抚摸着簪身,指尖划过那细腻的纹路,心中酸楚难当。
这簪子修复了,可她与萧辰之间,却似乎正在出现一道越来越深、难以弥合的裂痕。这道裂痕,源于隐瞒,源于那不可调和的宿命。
“我该如何?……”她喃喃低语,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对萧辰的爱,深沉如海,刻骨铭心;对凤隐国的责任,源于血脉,重于泰山。她被夹在中间,进退维谷,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对另一边的彻底背叛与伤害。
“辰哥哥……”她既盼他归,盼得心都疼了。又想他晚些归,让她能在这偷来的时光里,再多做一点准备,多积攒一点面对决绝的勇气。
这种矛盾的、自我撕扯的痛苦,几乎要将她逼疯。
就在云锦沉浸于无边苦涩之际,千里之外的西域,孔雀王朝的王宫深处,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正在悄然升级。百里鸢花费巨大代价买通的渠道,密信终于送到她父王——孔雀王的案头。
华丽的宫殿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气息。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孔雀王看完女儿的密信,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靖朝摄政王妃……云锦……”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敲打着镶嵌着宝石的桌面,
“一个女子,竟能拥有如此能量,确实留不得。若能借此机会,离间她与摄政王,甚至……若能控制住她,于我孔雀王朝东进之大业,无疑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他沉吟片刻,扬声唤来心腹侍卫长。
“传令下去,让‘鬼巫’摩睺,带上他最得力的弟子,以及一队‘影刃’,即刻出发,秘密前往靖朝京城,听从鸢公主调遣。”孔雀王的声音冷酷而充满算计,“告诉摩睺,不惜一切代价,协助公主达成目标。必要时,可以对那位摄政王妃……使用任何手段。”
“鬼巫”摩睺,是孔雀王朝最神秘、最令人恐惧的巫医,精通各种蛊毒、咒术,手段诡异莫测。而“影刃”,则是孔雀王朝最顶尖的暗杀部队。
一支诡异巫术和顶尖杀手的危险力量,正穿越茫茫戈壁,向着靖朝京城,悄无声息地逼近。
暗处的箭矢,已然淬上更烈的毒,瞄准那身处荣耀与痛苦漩涡中心的凤凰。
……
京城依旧沉浸在大胜的欢庆余韵里,坊间关于摄政王不日即将凯旋的传闻也愈演愈烈,甚至开始有官员私下商议盛大的迎驾仪式。
摄政王府内,更是提前许久便开始洒扫庭除,张灯结彩,每一个角落都被打理得焕然一新,弥漫着一种迫切而喜悦的期待氛围。仆从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已经看到王爷归来、府内重现欢声笑语的场景。
唯有云锦,在这片日益浓厚的喜庆之下,感受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慕容翊那边关于“血脉封印”之法尚未有任何消息传来,凤栖梧也再无音讯,仿佛在留给最后的时间让她自己决断。
而体内血脉的躁动却日益明显,心口那尖锐的刺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额间的凤纹甚至在她情绪剧烈波动时,会不受控制地闪现片刻,虽然短暂,却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在萧辰回来之前,她必须做好一切能做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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