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眸中寒光一闪,忽然来到程露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地说:“她们以为这样就能颠倒乾坤?不过是以命讹诈,反咬一口的下作伎俩罢了!”
程露狠狠跺了下脚,压低声音与王霞沈长乐商议:“不能真让她们得逞。可再逼下去,我们有理也变没理了。妹妹和程家名声都要毁了。”
她眼中满是不甘的怒火,却又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对策。
沈长乐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混乱的力量,清晰地质问王霞,实则说给所有人听:“强夺媳妇嫁妆在前,索要不成就百般磋磨在后。如今我们不过是要回本就属于程雪姐姐的东西,她们交不出,便使出这等以死相逼的泼皮手段。露表姐,雯表嫂,你们说,这等行径,律法上称作什么?”
王霞瞬间如醍醐灌顶,眼睛猛地一亮。
程露绞紧帕子的手也骤然松开,眼中燃起凌厉的光!
“是讹诈,是胁迫,是意图栽赃陷害!”王霞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字字如刀!
程露立刻接口,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瞬间压下温氏的哭嚎:“不错!《大庆律》户婚篇明载:夫家侵占妻财,杖八十,追赃还主!若因此逼害人命,罪加一等!赵家强占我姐姐嫁妆,索取不成便行磋磨,如今事败,竟以阁老夫人之尊、婆母之身,行此自残诬告、以死讹诈之卑劣勾当,意图混淆视听,逃避律法,此等行径,简直无耻之尤!”
程露话音未落,除周夫人外的程家女眷早已心领神会,瞬间同仇敌忾:
“正是!强占嫁妆,人证物证俱在!”
“交不出就想一死了之?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作恶多端,畏罪自残,反咬一口!”
“报官!必须报官!让青天大老爷看看赵家这强取豪夺、逼害儿媳、事败后又以死讹诈的丑恶嘴脸!”
众口一词,条理清晰,句句直指核心,将赵家婆媳的苦情戏瞬间剥皮拆骨,打回犯罪未遂、栽赃陷害的原形!
气势如虹,配合默契。
一旁的沈长容和沈长平姐妹,眼见赵家如此下作,早已怒火中烧。
她们矛头直指缩在角落、脸色煞白的赵玲。
沈长容指着她,声音尖利刻薄:“赵玲,你祖母和你娘都演得这般精彩了,你这做女儿、做孙女的,还不赶紧有样学样?也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成全你们赵家一门烈女的美名啊?省得活着丢人现眼!”
沈长平更是啐了一口:“就是,快去!学学你祖母的狠,你母亲的嚎,让我们也开开眼,看看你们赵家女的风骨!别光杵在这儿干嚎,拿出点孝心和勇气来!”
赵玲何曾受过这等当众的刻薄羞辱?
被沈家姐妹连珠炮似的恶毒话语逼得面无人色,又羞又怕,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地上,昏迷的赵夫人眼皮剧烈地颤抖着。
装死?程家女眷的声声控诉如冰锥刺骨,
她再也装不下去,猛地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虚弱地抬手想捂额头的伤,动作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和尴尬。
温氏的哭嚎也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厅内死寂。
赵夫人捂着还在渗血的额头,脸色灰败,身体微微发抖。
她看着程家女眷,那个似乎又找回点底气、正怒视着温氏的周夫人……她知道自己彻底败了。赵夫人看着程露和沈长乐并肩而立的身影,再看着周围程家女眷虎视眈眈的目光,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涌上心头。
她知道,今日若不低头,赵家将永无宁日。
真要是与程家撕破脸,程家或许会伤点筋根,但赵家,绝对会被打回原形。
她艰难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灰败的妥协:
“程家要什么交代,老身,应了便是……”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力感。
赵玲躲在角落,看着自己无所不能的祖母都彻底败下阵来,吓得浑身发抖,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顺着裤腿流了下来……她,吓尿了。
王氏看着这一幕,再看看自己两个女儿眼中对沈长乐近乎崇拜的光芒,心中五味杂陈。
袁氏和黄氏则长长舒了口气,看向沈长乐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于氏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她骄傲地看向沈长乐,虽然她没有出多少力,可在柯氏发话时,她就带着丫鬟一起堵在门口,不让赵家下人去通风报信。
表妹……应该会夸我的吧?
重新占据上风的程露,这回火力全开,不但把赵家女眷喷得狗血淋头,就连赵家的下人也糟了秧,一个个被赶到角落里蹲着。
周氏更是急败坏,她堂堂程家族妇,三番两次让这贱妇愚弄,丢人丢脸,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想打赵夫人这个可恶透顶的老虔婆,却被沈长乐死死拦着。
“大舅母,赵夫人是长辈,又是阁老夫人,朝廷二品诰命夫人,您打了就成无理了。咱们得智取。”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周夫人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是想打人来换取台阶下。
沈长乐轻声说:“理解大舅母的心情,朝廷诰命夫人不好打,但长辈打小辈,却是可以的。”
周夫人几乎秒懂,把狠戾的目光看向赵玲。
后者瑟缩了一下,想躲,但很快便被周夫人揪了回来。
“就是你这个小贱人天天欺负我闺女是吧?”周夫人劈手一巴掌抡过去,赵玲整个身子几乎飞了出去。
……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下人惶恐的通传:“老……老爷回府了!”
一身绯色官袍、面容清癯却带着久居上位者威势的赵阁老赵文渊大步走了进来。
他显然已从心腹管家口中得知了家中发生的惊天动地之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片狼藉的厅堂:妻子额头带血、面如死灰;大儿媳柯氏瞧见自己如见救星;二儿媳温氏瘫软在地、形容狼狈,额头也带着肿包。
孙女赵玲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半边脸高高肿起。
程家女眷则个个面色不善,尤其程露和王霞,眼神锐利如刀。
“父亲!”
“祖父!”
“老爷!”
赵家女眷如同见了主心骨,哭声顿起。
赵文渊没有理会妻女的哭诉,目光直接锁定周夫人,程露和王霞,拱手沉声道:“程诸位太太,周家大奶奶,程家大奶奶。家门不幸,惊扰诸位,老夫在此赔罪了。”
他姿态放得很低,但那份久居官场的威压仍在。
周夫人仍在气头上,闻言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程露见状,不得不上前一步,替母亲回礼,不卑不亢:“赵阁老言重了。赔罪不敢当。今日之事,是非曲直,相信阁老心中已有定论。我程家只求一个公道:一、我妹妹程受不得惊吓,需静养安胎,恳请阁老允准其分府单过,由程家在外安置宅院,只按规矩回府请安。二、温太太强索我妹妹的嫁妆,银子前后八千两,浮光锦、红宝石簪子、紫檀木炕屏等物,必须原物奉还!一件不少!”
赵文渊听着管家更详细的汇报,尤其是温氏如何强索嫁妆、赵玲如何推搡导致程雪见红、以及妻子和儿媳如何以死相逼反被沈长乐戳穿的细节,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一生最重清誉,最恨后宅不宁、行事龌龊。
温氏这蠢妇,吃相如此难看,给儿子塞通房也就罢了,竟还逼着媳妇出银子办纳妾宴,自己从中贪墨。
简直丢尽了赵家的脸面!
面对程露有理有据、咄咄逼人的要求,赵文渊心知肚明,程家占着绝对的道理,而且手握实证,若真闹到御前或顺天府,或惊动程家那位煞星,赵家不仅颜面扫地,他这礼部尚书的位置都可能动摇!
他强压怒火,看向温氏,声音冰冷刺骨:“周大奶奶所言,可是属实?程氏的嫁妆,你拿了多少?东西呢?”
温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倒在赵文渊脚边,哭喊道:“老太爷!冤枉啊!我,我是拿过一点东西,可都是为了这个家啊!那些东西,大都,大都花掉了啊!府里开销大,人情往来……我……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凑不齐啊!”
她避重就轻,只承认拿过一点,把责任推给家用,绝口不提贪墨和故意刁难。
赵文渊气得眼前发黑,指着温氏:“你……你这蠢妇!”
他转向程露,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妥协道:“程大太太,分府单过之事……老夫允了。至于归还财物……”
温氏却梗着脖子说:“都已经花光了,实在凑不出来。媳妇愿以命相抵。”
温氏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不吝嘴脸,让程家女眷眉头紧锁,胸中憋闷。
她们能逼赵家分府,能用赵阁老最在意的清誉做文章,可面对一个彻底撕破脸皮、咬死没钱又无法真打杀的无赖泼妇,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的滞涩感。
让程雪和离?
念头一闪便被压下。
这固然能断尾求生,但对程雪的名声同样是巨大损害,绝非上策。
周夫人看得怒火攻心,恨不得扑上去撕烂温氏那张厚颜无耻的脸。
她再也按捺不住,指着温氏厉声吼道:“好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那你就去死,现在就死,死远点,别污了我闺女的名声,也别脏了这赵府的地!”
她这话纯粹是气急攻心的发泄,只顾嘴上痛快,却正中赵家下怀——坐实程家逼死人命的恶名。
“大舅母!”沈长乐心头一跳,立刻拽了下周夫人的衣袖,低声急促提醒:“慎言!她是算准了我们不敢真逼死她!您别中了圈套!”
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这等腌臜泼妇,自有律法和规矩收拾。您且端坐,看露表姐和雯表嫂料理便是。您是程家主母,是尊佛,镇住场子便是大功,无需与这等下作人费口舌。”
周夫人被外甥女当众“教导”,尤其还当着媳妇王霞的面,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她堂堂周家嫡女、程家掌家夫人,紧要关头竟被外甥女暗示“不善言辞、需靠边站”,这简直比吞了苍蝇还难受!
她嘴唇翕动,想反驳,想证明自己,可看着温氏那副滚刀肉的样子,脑子里确实一片空白,想不出半点能制住她的法子。
满腔的怒火和不甘只能化作一声重重的冷哼,愤愤地扭过头去,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赵文渊看着儿媳温氏如此市井泼妇般的行径,气得眉心突突直跳,太阳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这简直是把他赵府的脸面、他堂堂阁老的清誉摁在地上摩擦!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程家女眷那隐忍的怒火和憋屈的神情时,一个阴暗的念头悄然滋生:若这泼妇般的不要脸真能赖掉那笔天文数字的嫁妆……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巨大的利益诱惑暂时压倒了羞耻心,他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浑浊的老眼半阖,竟是对温氏的撒泼选择了沉默的纵容——这份沉默,就是最大的默许。
温氏得了公公这无声的“鼓励”,更是有恃无恐,愈发来劲。
她跪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得更大声,索性彻底撕破脸:“对!我温氏是拿了程氏的嫁妆。是我霸占了。可那又怎样?钱花了,东西用了,拿不出来了。亲家要是非得要,那就拿我的命去抵。我这条贱命,今天就搁这儿了!”
她心里门清:程家绝不敢真逼死她这个婆母!能用“不要脸”换来泼天富贵,给儿女铺路,值了!
赵文渊听到温氏竟如此直白地承认霸占,还说出“钱花了、东西用了”这等市侩粗鄙之语,老脸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烫。
他爱惜羽毛胜过性命,可那笔庞大的嫁妆……他赵家倾家荡产也未必凑得齐。
羞愤与贪婪在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对倾家荡产的恐惧压倒了清誉,他只得紧闭双眼,强忍着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斥,任由温氏继续丢人现眼。
心中只盼着:丢脸就丢脸吧,若能赖掉,日后总有法子慢慢挽回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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