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染,被大水冲过的院落店铺已被收拾出来。
苏赢月清洗干净脸上、手上的污渍,回身对陈娘子道:“陈娘子,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今日真是多亏了苏娘子你们,”陈氏搓着衣角,神色真诚又局促,“你们、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在我这用些便饭再走吧。”
苏赢月微微一笑,神色间带着一丝疲惫,“陈娘子不必张罗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才是正理。我们这便回去了。”
说完,她看向沈镜夷。
沈镜夷微微颔首。
然他们转身,刚迈出几步,便听陈氏在身后猛然喊道:“苏娘子、沈提刑请等下。”
苏赢月脚步一顿,看向沈镜夷,两人交换了下眼神,而后同时缓缓回身。
只见陈娘子追了上来,双手抓了抓衣衫,嘴唇哆嗦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民妇、民妇有罪。我之前、之前没说实话。”
苏赢月抬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陈娘子,你不要害怕,慢慢说。”
陈娘子:“我认得那说书的王侃,我、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说完,她神色一松,好似终于将背负的包袱拿了去。
闻言,张悬黎眼睛瞬间睁大,脱口而出道:“陈娘子,你既认得他,我月姐姐和表哥刚开始问你时,你为何不说啊?”
陈娘子被她说得身体抖了一下,连忙开口解释,声音却断断续续。
“民妇、民妇是怕、怕说出来,便再也说不清。”
苏赢月看了沈镜夷一眼,这才又看向她,温声道:“陈娘子,此处说话不便,不如我们先进屋再说。”
陈娘子立刻点头,招呼着他们回到后院的屋中。
一进屋,她便朝沈镜夷跪下,“民妇此前怕坏了名节,又怕王侃真犯了什么王法,故在沈提刑和苏娘子问起时,才没敢说出。”
“还请沈提刑恕罪,恕罪啊!”
沈提刑抬手虚虚扶她,“陈氏,你且起身。”
苏赢月立刻直接将她扶起。
沈镜夷看着她,这才沉声道:“你将所知之事,关于那王侃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如实道来,本官才好明辨是非。”
陈娘子连连点头,“民妇定如实说,再不敢有半分隐瞒。”
苏赢月看着她,微微颔首。
陈氏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断断续续交代。
“王三郎他,他原也是个读书人,只是屡试不第,心灰意冷才做了说书人。”
陈娘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先夫离去第二年,虎儿有一日身子滚烫,吃了汤药依然昏迷不醒。”
“奴家只好去请京中最好的大夫,着急忙慌中摔倒,正好王三郎路过……”
“他替我去赵太丞家请了坐堂大夫。三帖药下去,虎儿睁眼唤娘了。”
陈娘子朝门外看了一眼,正在院中同陆珠儿、豆荚一同玩的虎儿。这才继续道:“自那以后,奴家和他便渐渐熟络起来。”
“他常借着买脂粉、代写文书的由头来铺子,待上片刻就走。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怕伤了我们的颜面。”
陈娘子眼中忽然水光潋滟。
苏赢月将手中锦帕递于她。
她接过,只拿在手中,“王三郎虽是市井说书人,却比许多读书人更知礼守节。”
“这两年来,他连奴家这屋的门槛都未曾迈进一步,每回都立在院门口说话。”
苏赢月眼睫一闪,轻声道:“后门处,你扫了很久的那块青砖?”
陈娘子眼泛泪花,又带着笑,“是、是去年夏天连日下雨,我在那处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知道后,连夜搬来的。说是少些泥泞。”她微微一顿,“他待我和虎儿极好的,常教孩子认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那关于夜游鬼的童谣,他可曾同你说些什么?”苏赢月问。
“他只说是从书里看来的。”陈娘子猛然抓住苏赢月的手臂,“民妇知道的都说了,但他绝不是歹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激动起来,“他知道童谣传开后还很懊恼,说不该让孩子们传这些神鬼之事。”
“苏娘子,地界石挪动之事绝不会是他干的。”
“陈娘子,你且宽心。”苏赢月看了沈镜夷一眼,这才又看向她,继续道:“沈提刑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正因为要还他清白,才需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陈娘子看向沈镜夷。
沈镜夷目光沉静,沉声道:“陈氏,王侃是否有涉地界石挪动,不凭你我一言而定,须看实证。他若清白,本官自不会冤枉与他。”
他话音刚落,便听院中响起一道关切声音。
“陈娘子,我见院门开着,想着你一个人……你这院子,怎地收拾得这般快?”
苏赢月抬眼望去,便见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清瘦的郎君,脸上带着笑容走过来。
下一瞬,他脸上笑容僵住,脚步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原、原来陈娘子有贵客在此,在下告、告辞了。”
他说完转身欲走,却听虎儿猛然从屋中跑到他身边,开心道:“王伯伯,你来了,给我带冰酪了吗?”
他钉在原地,进退不得,神色间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沈镜夷看着他,倏然开口,“你便是说书人王侃,巧嘴王三?”
“沈、沈提刑?”王侃连忙拱手躬身,“正、正是在下。不知沈提刑在此,冒昧打扰。”
“你来得正好。”沈镜夷缓缓走到他面前,“本官正有事问你。”
“不、不知沈提刑所问何事?”王侃慌乱又略微迷茫。
沈镜夷直截了当,沉声道:“关于夜游鬼的童谣,你从何得来?”
闻言,王侃神色一松,瞄了陈娘子一眼,这才答道:“回沈提刑,此童谣是是水患前几日,我在愈家分茶说书时,从一位女客处听来的。”
“女客?”沈镜夷看着王侃,追问,“细细道来,莫要遗漏任何细节。”
王侃回忆,“那日我讲完一段《风尘三侠》,众人皆散去,唯有一位头戴帷帽、身着淡紫衣裙的女子未走。”
“她走到我近前,直言在下方才的故事过于陈腐,了无新意。”
“说我的这段书是故纸堆里嚼了几遍的冷饭,引不起唏嘘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月下飞天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