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锤或是怕情绪泄露,扭过身子埋在宋沛年的怀里不敢看人,只是忍不住颤一颤的。
一旁的盛诚察觉到,“小铁锤怎么了?”
宋沛年轻轻拍了拍小铁锤的后背,“昨天晚上没睡好,我答应给他吃的鸡蛋也一直没有给他吃,在闹脾气呢。”
毫无心理负担,默默就将锅给甩到了小铁锤的身上。
盛诚诚恳建议道,“可以和社员们换鸡蛋。”
“等我搬出去再说吧。”
宋沛年又扫了一眼三个踉踉跄跄的孩子,不仅仅是他大侄子宋东升剪了狗啃似的短发,两个双胞胎侄女宋锦绣和宋山河也同样被剪成了狗啃似的短发。
宋锦绣和宋山河的名字取自于‘锦绣山河’这个成语,双胞胎里的妹妹宋山河或许随了这个略带男性化的名字,自小也像个假小子似的,上天窜地没有个消停时刻。
可刚刚宋沛年一眼看过去,宋山河再不复之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整个人怯弱了许多,想来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
除此之外,三个小孩手臂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片片青乌,还有不少的摔伤和擦伤。
两个双胞胎侄女也没有之前白净,脸和脖子又黄又黑,想来是抹了什么东西。
小铁锤紧紧攥住宋沛年胸前的衣裳不敢乱动,眼泪晕染了一片。
宋沛年轻轻摸了摸小铁锤的后背,小家伙的情绪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那边盛诚依旧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来回扫视,宋沛年也装作不知,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逛着。
直到太阳升起,一行人这才又重新回到了知青宿舍。
盛诚或许是因为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尽管他极力掩饰了,但还是被宋沛年给察觉到。
宋沛年扫视了一圈荒凉的知青点,对盛诚道,“也不知道能不能租到房子,若是租不到房子,我打算简单起一间,盛知青你呢?”
对于起一间房对宋沛年来说是最次的解法,毕竟太招人眼了,这话也只是试探盛诚的话。
刚刚在村子转的时候,宋沛年看到了一处有些荒凉的土地庙,离摇摇欲坠的牛棚也近,宋沛年打算住进那里面。
盛诚眉头紧皱,“你容我想想。”
宋沛年也不打扰他,而是带着小铁锤开始整理带来的行李,待拆出来一大包大白兔奶糖时,宋沛年往小铁锤的几个兜兜里各塞了几颗。
刚刚看了小铁锤一眼,小铁锤就一副‘我知道该如何做的模样’点点头。
他知道,小叔的意思是若是看到哥哥姐姐,可以分给他们糖吃。
宋沛年刮了刮小铁锤的鼻尖,叮嘱道,“小心些,要避着人知道吗?”
小铁锤重重点头,“我知道的。”
简单收拾了一番,宋沛年将缺的东西列了个单子,打算明天去城里一次性补全。
东西整理好之后,闲着没事干,宋沛年又拿着桶将知青点的两个大水缸里的水给打满了,毕竟昨晚和早上他和小铁锤也用了别人打的水。
后续是换来了几个老知青十分和善的笑容,同时得知他觉浅想要搬出去住还给他出主意,“村里的房子都紧张,一般家庭里都没有空房子,不过我记得村尾刘阿奶家好像有一间空的,你可以去问问。”
“若是你不着急的话,可以等秋收后队里新起房子,我之前听大队长说要给我们知青重新修一排房子,不习惯与人同住的知青可以租单间。”
宋沛年不得不感叹,这些老知青人还怪好的,也不为难人,还给他出主意,或许也有看他带个小孩想要将他分出去的想法吧。
“行,多谢了,我再考虑考虑。”
租房子必须要找大队长,刚刚给宋沛年出主意的老知青又提点了宋沛年几句。
大意是大队长不是个简单的,之前知青点有几个爱搞幺蛾子事多的知青,全都被他给撵走了。
其中还有一位听说是京城干部家的孩子,偷懒不爱干活,还做了一些不利于团结的事儿,大队长也将他给赶走了,上面也没有说什么。
由此可见,大队长上面有人。
现在留在知青点的,即使有小心思也全都被压下去了,不管是谁都得老老实实干活,不干活就滚蛋。
宋沛年很是感谢这位老知青给他透露的信息,从兜里掏了两颗大白兔奶糖塞给了他。
-
夏天的天黑得晚,宋沛年盼了好久终于盼来了天黑。
按照原计划,宋沛年与盛诚一起去大队长家询问租房子的事宜。
大队长马铸钢四十来岁的样子,一张国字脸,剃着一个板寸,看着颇为严肃,听到宋沛年的来意后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眼下的青乌之后这才没说什么。
马铸钢又吸了一口叶子烟,这才道,“村里没有空房子给你租,之前也有知青打过刘阿奶屋子的主意,刘阿奶不乐意,她喜欢一个人住着。”
宋沛年闻言也没有强求,而是道,“我看村尾那边有一家土地庙,不知道能不能修缮住进去?”
马铸钢挑了挑眉,“你拿钱?”
换言之,大队可没钱给你修缮房子。
宋沛年点了点头,“我拿钱,以后我也给房租。”
同时不忘卖一波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我觉浅,有个风吹草动就容易醒。还有我的小侄子,我也不能带着他同我一起占其他知青的便宜,为了知青点的和谐,我还是带着我侄子搬出来住吧。”
说罢,宋沛年揉了揉眼睛,看向盛诚道,“盛知青,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吧,你不是说你也想要搬出知青宿舍吗?”
盛诚刚想如何开口,没想到宋沛年已经将桥给他搭好了,连连点头,“修缮屋子的钱我和宋知青平摊。”
马铸钢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为难二人,让二人明天去他办公室拿条子。
至于宋沛年两人送来的礼,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自家媳妇儿给收下了。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来的大队长家,出门的时候已经彻底黑下去了。
可能一家人有缘分,宋沛年刚抱着小铁锤走了一段路,远远又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微微靠近两步,那人捂着嘴不停咳嗽,路过宋沛年和小铁锤时死死埋着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俩。
小铁锤凑到宋沛年耳朵边,轻声道,“是爷爷。”
宋沛年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在他记忆中年过半百依旧高大挺拔的背影此刻微驼着,宽大的衣袍像是挂在身上,后背的脊骨如同一座山脉,曾经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腿也一跛一跛的。
不知为何,莫名心酸。
宋父强忍着泪水,拖着受伤的腿快步回到牛棚,刚刚进了漏风的屋子,宋母就满眼通红地迎了过来,欲言又止。
哽咽了许久,才微微嚅动道,“年年。”
屋子里还有宋大哥和宋大嫂,以及三个孩子,一个个全都红着眼,想来也是得知宋沛年带着小铁锤下乡的消息。
宋东升上前扶着宋父坐下,小声道,“爷爷,我真的看到小叔和弟弟了。”
话音刚落,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虽然小叔这人不靠谱,以前还总爱骗他零花钱抢他的糖吃欺负他和弟弟妹妹们,但上午看到小叔的出现,让他莫名心安。
他好想小叔和弟弟,他好想回家。
宋父点了点头,“我刚刚也看到了。”
宋母情绪激动,抓住宋父的手流泪道,“年年怎么样了?他、他还好吗?”
宋父为宽宋母的心,直言道,“你放心,比我们好。”
宋大嫂也插话道,“爸,我家小铁锤呢?”
一样的回复,“很好,比我们好。”
听到这话,宋母和宋大嫂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忍不住责怪他为什么不好好待在东北,偏要凑过来。
万一被人给发现了呢?
虽然知道可能是为他们而来,但还是感到担心和害怕。
宋父正在交代一家人不能私自去认宋沛年和小铁锤,要将二人当陌生人时,忽然听到了几道鸟叫声,莫名还有些熟悉。
一直咳嗽的宋大哥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低声道,“是小弟!”
以前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爷爷养了几只花颜色的鸟,他和弟弟总喜欢学鸟叫声,小弟就是这个腔调,那种鸟嗓子里咯了一口老痰的叫声。
牛棚里除开他们这一家人,还有别的下放的人,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不全是好人。
一屋人正面面相觑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宋东升站了出来,“我去。”
不等宋父等人作何反应,小少年就捂住自己的肚子打开了门,“我肚子好疼。”
一阵风似得就冲了出去,刚刚走出牛棚,一道黑影就将他给拉了过去,一只手还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尖叫,“是我。”
被捂住嘴巴的宋东升狠狠点头,表示他知道,宋沛年这才慢慢松开了他。
眼疾手快将一早准备好的包裹塞到宋东升的肚子里,“我借口除开找东西,时间不多,我得马上回去。还有,我和你弟弟一切安好,让你奶他们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宋沛年这个黑影就窜没影儿了。
宋东升弓着身子将包裹紧紧按在肚皮上,继续‘哎哟哎哟’地叫着。
又喂了几个蚊虫之后,宋东升这才捂住肚子回屋。
确认房门关好之后,这才在一家人的注视之下将包裹给拿了出来,又递给宋母,“小叔给的。”
宋母抹着眼泪接过包裹,颤抖着手打开,里面的东西也显露在众人面前——
一卷针线、一包有备注的各类药品、一罐肉罐头、一包大白兔奶糖以及一包桃酥和几把炒米。
宋母将眼泪擦干,给宋东升和宋锦绣宋山河分了糖,“藏好。”
三个孩子得到糖之后,自己没有吃,一人剥开一颗喂给离自己最近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
见几个大人都有糖了,这才剥开一颗扔进嘴里。
嘴里传来熟悉的甜味,肚里的饥饿得到缓解,眼泪又不争气往下流。
宋锦绣是个文气的小个姑娘,她抱住了比她小几分钟的妹妹,将头埋到宋山还的颈窝里,眼泪无声流下,“这糖好甜。”
家中看似最柔软的姑娘比谁都更坚强,拉到大街上被人批斗被人扔菜叶子臭鸡蛋时没有哭,被剪阴阳头时没有哭,来到大队被小孩欺负和人打架时没有哭,被人指着鼻子骂时没有哭,被人抢东西时没有哭...
此刻吃到甜甜的糖,莫名就很想很想哭。
她真的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宋山河轻轻拍着姐姐的后背,“锦绣,不要哭,我保护你。”
宋东升也走了过来,“二妹,别怕,小叔来了。”
几个大人见宋锦绣哭,未尝不感到悲伤,短短几个月,从天上掉到地上,大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孩子了。
痛苦的日子可熬,但不知道何时才能熬出个头。
因为三个孩子,几个大人心里全都提着一口气不敢倒下,此刻因为这个包裹,那口气松了松,但也只是如同一个气球松开了一点点,放了一点点气。
戎马一生的宋父擦了擦眼睛,“光明会来的。”
又安慰道,“以后有你们小叔在,一家子有个照应,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熬的。”
宋锦绣又抽噎了一会儿,这才擦干净眼泪,“别让小叔来,免得被人发现了。”
容不得他们悲伤,宋母知道这针线是干什么用的,她穿针引线之后开始往几个大人身上缝包,“药最珍贵,缝在我们几个身上。”
屋内不安全,时不时就有牛棚里同样下放的人或是村里的二流子来翻找东西行偷盗之事。
至于其他物资,也在宋父的吩咐下,分散在宋家各个人的手中,一个身上都揣一点儿,反正屋子里不能放任何值钱或是稀奇的东西。
那罐肉罐头也由宋大哥将其打开,一家子一人两口分食。
几个月没有沾一点肉味了,此刻吃到肉罐头莫名又有些哽咽。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多久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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