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云听不下去了，他挡在唐清羽面前：“张二小姐！你爹被人杀了，尸骨未寒，你不想着尽快找出真凶告慰他在天之灵，反而在这里推三阻四、百般阻挠我们查案！我倒要问问，你是你爹捡来的还是抱来的？就这么不希望案子水落石出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说得张宝玥脸色煞白，指着席云“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纤细的手指微微发抖，显然被这番直白的质问戳中了痛处。
席云乘胜追击，语气更加严厉：“你什么你！我老大是皇上亲封的提刑官，有权查办此案！你再敢阻拦，我们只能上达天听，看你这般阻挠办案，到底吃不吃罪得起！”
“上达天听”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宝玥心上。她虽然仗着晟王的势和自身的演技在萧煜和众人面前耍手段，但真正面对皇权，她还是心存畏惧。
她死死咬着嘴唇，胸口剧烈起伏，纤细的身子在高大的席云面前显得格外柔弱。
最终，在唐清羽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视下，她不甘地挥了挥手，对身旁的琉璃道：“去！把府里所有的丫鬟、仆役、护卫，全都叫到前厅来！一个都不准漏！”
琉璃不敢怠慢，连忙下去传令。唐清羽暗暗对席云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席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却牵动了眼角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那滑稽的模样让凝重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不多时，张府的下人们陆陆续续来到前厅，黑压压站了一片，人人脸上都带着惶恐和不安。
这些下人约莫有三四十人，从衣着上能明显区分出等级。站在最前面的是几个管事模样的人，中间是些护卫和粗使仆役，最后面则是一群丫鬟婆子。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向端坐上位的那位女提刑，以及她身边那个脸上挂彩却气势不减的年轻人。
唐清羽端坐上位，席云站在她身侧。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眼神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让原本嘈杂的前厅渐渐安静下来。
“诸位，”唐清羽开口，声音清亮而平稳，“张太傅遇害，管家张忠身亡，此案关系重大。本官奉旨查案，需要向诸位了解一些情况。还望诸位如实相告，若有隐瞒，便是妨碍公务，按律当究。”
她先让书吏登记所有人的姓名、籍贯、在张府的职务和年限。随后，她开始逐一详细询问。问题细致而富有针对性：与张太傅和张忠的关系亲近与否、近日可有发现二人有何异常、案发当日午时前后各自在何处、做什么、可有证人、是否听到或看到书房方向有任何异响或异常……
问话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唐清羽问得极有耐心，不时会在某个细节上反复追问。
席云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偶尔会在唐清羽耳边低声提示一两句。
随着问话的深入，三个可疑人物逐渐浮出水面。
第一个是张太傅的贴身保镖葛良。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精悍，目光沉稳，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势。据登记，他跟随张太傅已近十年，深得信任，主要负责张太傅外出时的安全，但对府内事务也颇为了解。
也正因如此，他是府中最能精确掌握张太傅每日行程和习惯的人，包括张太傅何时会独自在书房处理公务、何时会客、何时休息。
他完全具备提前在书房布置机关而不被轻易察觉的时间条件和信息条件。当唐清羽问及他案发当日午时的具体行踪时，他声称自己在后院练功，但无人可以作证。
第二个是副管事郑国良。此人四十岁上下，面相看似精明，但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闪烁，不敢与唐清羽对视。
根据其他下人的供述，此人平日爱贪小便宜，经常利用采办之便揩油，而且还好赌，在外欠下了不少赌债，前些日子还有债主上门催讨，闹得不太愉快。
而唐清羽在之前的现场勘查记录中注意到，书房内原本摆放在多宝阁上的一尊御赐鸡血石镇纸不翼而飞。
价值连城的御赐之物失踪，这绝非小事。
她怀疑是郑国良在案发后现场混乱时，或是趁案发时无人注意，偷偷潜入书房盗走了，用以抵债。
当问及他是否见过书房内的镇纸时，郑国良的额头明显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回答也变得支支吾吾。
第三个，也是唐清羽心中最为怀疑的，是护院秦砚。此人年约二十六七，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站在那里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与其他护卫的气质截然不同。登记册上写明他武功极好，是护卫中的佼佼者，孔武有力。
更关键的是，据几个与他共事的下人反映，他为人十分聪明，心思缜密，不仅武艺高强，对一些机关巧簧之术也略有涉猎。布置那个精密的延时杀人机关，对他来说并非没有可能。
而且，据一个在张府待了多年的老丫鬟所说，秦砚是三年前才来到张府的，来历有些不明不白。
唐清羽与席云退到一旁低声分析。
“一个文武全才的人，”唐清羽目光锐利，“不去考取功名博个前程，也不投身军旅建功立业，却甘愿在张府做一个地位不算高的护院，一待就是三年，这本就十分可疑。”
席云点头附和，牵动了眼角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仍压低声音道：“确实。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且老大你发现没有，他太镇定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只有他，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回答问题条理清晰，像是……早有准备。”
为了验证某个关于现场顺序的猜想，唐清羽特意叫来了案发当日也在书房附近现场的丫鬟小红。小红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看起来怯生生的。
“小红，那日我们发现太傅和管家尸体时，场面混乱，你可看清是谁第一个冲进书房的？”唐清羽放缓了语气问道。
小红努力回想，手指绞着衣角，支支吾吾道：“那日……那日光顾着看睿王殿下抱着受伤的二小姐了……殿下那般英武……实在，实在记不清是谁第一个进去的了……”
席云在一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吐槽：“真是花痴误事。”
唐清羽又接连问了其他几个当时也在附近的下人，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都说当时注意力都被吐血昏迷的萧煜和哭喊的张宝玥吸引过去了，场面一片混乱，只模糊记得萧煜是紧随其后第二个冲进书房的，但第一个进去的是谁，竟无人能确切说出。
唐清羽眉头紧锁，这个细节看似微不足道，但在她看来，很可能关系到凶手是否有机会在众人进入现场前，处理掉可能残留的机关部件。
“看来，要想弄清那日第一个进入书房的人是谁，眼下只能去问萧煜了。”唐清羽沉声道。
席云立刻表示反对：“老大，你们刚闹翻，他正在气头上，现在去找他，肯定给你甩脸子看，说不定连门都不让进。要不还是我去吧？我脸皮厚，大不了再挨一拳。”
唐清羽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乌青的眼眶上：“你去？是嫌另一只眼睛也想对称一下，凑个圆满吗？”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却笃定：“放心吧，萧煜或许会因私事与我置气，但涉及到案件关键，尤其是张太傅这等朝廷重臣被害的要案，他绝不会挟私报复，因小失大。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说罢，唐清羽不再犹豫，对张宝玥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即刻动身前往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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