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茸立刻就伸手拽住了她的手，掌心温热，传来令人安心的力道。
她攥住林乐乐手背，扬起脸对林乐乐说：“别急，先想想眼下该怎么做。”
十指仍然紧紧地交扣在一起，林乐乐用力握紧江茸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觉得该当如何？”
“刀宗猝不及防，你和徐无音又都不在山上，想凭一己之力拦住他们实在勉强，”江茸快速地说，事发突然，她也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对策，“眼下，唯有……唯有你我二人先在这里埋伏策应，看刀宗门人谁能侥幸逃到此处，护着他们杀出去罢了。”
门外脚步声愈急，火光晃动得惴惴不安。远处有人喊道：“喂，这些村民怎么办？”
“除了门主要的那些孩子，剩下的都赶到不碍事的地方去！来不及的，就地解决！”
林乐乐摇头道：“不。”
她和江茸小十年的交情了，一对眼神就猜到了江茸在想什么。值此生死攸关的时刻，曾经陪着她放下“闯荡天地而不屈膝”大话的挚友终于还是起了自己的私心，想要她珍重生命，别令自己陷入险境。
可是她林乐乐如果因畏惧就躲在这一方狭室之中、连师门遭难都不敢出头的话，她又怎么对得起李予，怎么对得起手中这把掌门师伯赠她的刀呢？
林乐乐轻轻地挣开江茸的手：“我不会躲在这里。”
“那你想要怎样？”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正是朝她们躲藏的这一处房屋走来，江茸的语气愈发焦急，“附近宗门的人估计全被你师姐借去剑宗了！你独身上断刃峰不是送死么？你没听他们说鬼门门主也上山去了？”
她同林乐乐争执时手上也没闲着，迅速地晃出一支香点燃，手一扬把线香掷到地上立住。
“你说得对，鬼门门主上山去了。”林乐乐的眉眼在昏沉火光的描摹下分外锐利，杏眼中投射出的眼神凌厉如刀，“独孤白在断刃峰上，所以，我也要上山。”
江茸不可置信：“你想——”
林乐乐说：“我要杀了他。”
她一个旋身，衣裾飞扬出张扬的弧线。门框发出吱呀的响声，有黑袍的杀手推门进来，却在推开门的下一个瞬间看见眼前刀光一闪，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自己脸上，随后便是永远的黑暗。
林乐乐随手拭过脸颊沾染的血痕，看都不看那黑袍人一眼。血色映衬下，杀意凛冽得堪称艳丽。
江茸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去：“你疯了！你打得赢他么？”
“我不需要打赢他，”林乐乐说，她直视着江茸，眼瞳中映着门外跳荡的火光，“独孤白眼下已经上山去了，他必定会同我师伯、也是刀宗掌门人易游动手。易师伯绝非他轻易便可拿下的，只要师伯他能撑到我上山——”
她笑起来：“我伤已痊愈大半，只有中的毒尚未拔干净，可武力已恢复了九成往上。那么，我杀不了一个刚竭尽全力、正自精疲力竭的独孤白么？”
有更多的黑衣人注意到了此间的异常，呼喝着围了过来。江茸同她对视一眼，转身一掌击向地上微微颤动的线香，掌力吹起飘渺的烟雾，尽数萦上了房中少年的口鼻之中。
江茸随手抛出各类暗器丢在地上：“迷香药效马上就解，自己防身。”
她紧盯向林乐乐，逼迫道：“你当独孤白傻子么，他会亲身和易游对战、而不是叫鬼门罗刹先行围攻，或是使什么阴毒诡计暗算？就算他当真光明正大了，堂堂正正地同易游搏命，易游又真抗衡得了他么？独孤白成名时，你掌门师伯尚且是未出师的门徒！”
猛然间，江茸的手被林乐乐牵住了。她猝不及防，掌心骤然涌上一股灼烫的暖意，指尖贴在手腕上，她感知到林乐乐的心跳快得惊人。
“所以呢，就需要我的好师妹给我一些小小的帮助了。”这不让人放心的师姐轻描淡写，江茸的心忍不住打了个颤，“别藏着了，茸茸……身上肯定还带着些好东西罢？”
鬼门的杀手似乎很看重这间屋中的少年少女们，正齐齐地向屋内冲来。迷香药效解去后，屋中的少年纷纷爬了起来、捡到了江茸丢在地上的暗器，虽说小刀、飞针、袖箭之流比不上货真价实的刀枪剑戟，可毕竟是杀人的寒刃，握在手中，便鼓起了这些少年的胆色。
而林乐乐和江茸看上去也都是少女模样，立在房间之中，并不如何显眼。鬼门的杀手眼见着俘虏竟敢握刀、流露出反抗的意思，顿时刀招剑式，一齐递往房中来。
刀光出鞘，顿时翻动如潮。林乐乐旋身上步，长刀流淌出轻盈灵动的刀风，但听“叮当”“锵啷”之声不绝，门口处递来的七八招杀招，竟是被她一刀挡下！
而她兀自转头，朝江茸伸出手去：“好师妹，帮帮忙。”
江茸看着她长刀流动如风，将流风刀法中的“入林”一招使得当真如风过林稍般无形，一时不禁恍惚。
她难得见到林乐乐这样的表情——似是哀恳，却更像坚定，口中喊着师妹求她帮忙给药，神态中却分明地昭示出，就算江茸袖手旁观、就算刀剑胁身，她林乐乐也依然会一步一步，凭手中这把刀杀上山去，只为取那人首级。
她轻声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甘愿拼死相救？为什么一定要杀独孤白不可？为什么……不愿意安安全全地，做你的浪荡游侠呢？
林乐乐顿了顿，笑道：“因为我想啊！”
话语入耳，尾音铿锵。江茸停住了，片刻后，也微微笑起来。
果真是林乐乐会说出的理由。无关什么江湖大义、什么师恩难弃，只是因为她愤怒于独孤白算计她又算计她宗门，所以想要取了独孤白性命。
独孤白步步筹划，为了把她杀在别处不惜绑架慎忠侯府的小姐，却不知他想没想到，这个莽夫不算利弊、不计得失，哪怕孤身犯险，也要来把他首级斩下？
江茸忍不住想林乐乐当真是自由极了，即使是她自己的命都拦不住她拔刀的冲动——可是当初之所以抛下长溪门的责任前来为她寻刀，不正是因为喜爱、甚至艳羡于她这样的潇洒么？
于是她说：“好，师姐，我相信你。”
江茸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抛给了林乐乐。那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却沉甸甸的，黑檀雕琢出古朴的花纹。
“麻药，抹在伤处便一点都不会痛，夹层里有催气血的药丸，只是有内伤时别吃，经脉容易填塞。”她看着林乐乐，“师姐，鬼门尚有一大罗刹未曾露面，小心些。”
林乐乐掂了掂手中的盒子：“多谢。那么你是随我上山去还是？”
“我留在这里看顾这些村民罢。你的同门若是往此道逃跑，我也能有些照应。”江茸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一众少年，“我……做不到丢下他们。”
林乐乐问：“你一个人没问题？”
江茸蹲下，慢慢地拾起地上的一柄短刀：“不必担心。”
她不再看林乐乐，而是看着门外层层包围的黑衣人，手掌寸寸摩挲过短刀锋锐的刀刃，轻声道：“我可是长溪门的少门主啊。”
在她掌心之中，忽然绽出熊熊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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