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仍保持着盘坐的姿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丝黑影并未随着武器的剥离而彻底离去，反而更深地蛰伏在他的识海角落，像一根扎进骨髓的刺，无声无息，却时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他抬起手按在太阳穴上，指尖发凉。刚才众人放下执念的一幕历历在目，可越是平静，那团阴影就越发不安分。它蜷缩着，却又在伺机而动。
“还没完。”他说，声音很轻，却让其余四人同时睁开了眼。
吴晨曦立刻察觉到异样。她还记得九把剑飞离时林逸瞳孔的那一颤——不是痛，而是某种被撕裂的共鸣。此刻，她缓缓起身，因果巨剑横于臂前，目光紧紧锁定林逸的脸。
陈晓琳已悄然移到他背后，手掌贴上他的后背。她体内的焚天雀本源早已燃尽，仅剩心口一丝温热，那是她用精血封存的最后一缕生机。她咬破舌尖，将精血逼入掌心，顺着经脉缓缓推送而出。
暖流钻进林逸体内，沿着脊椎蜿蜒而上。
识海深处，那团黑影猛地扭动，如同被烈焰灼烧的虫豸。它开始疯狂逃窜，目标明确——直扑心脏。
林逸没有阻拦。
他反而主动收回灵觉，任由经脉空出一条通路。
黑影冲进心室，在那片曾被火凤核心占据的位置打了个旋。下一秒，青烟从他鼻孔、耳朵、眼角袅袅升起，丝丝缕缕飘向空中，带着腐朽与不甘的气息。
沙盘圆盘悬在头顶，原本暗淡的蓝光忽地一闪，像是确认了某种仪式的完成。
“出来了。”顾清寒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
宁红夜扶着石壁站起来，手腕上的七彩纹路已然褪尽，皮肤近乎透明。她凝视着林逸，又望向沙盘：“现在呢？门不开。”
话音刚落，机械军团动了。
不是冲锋，也不是围攻。它们齐刷刷转头，目光汇聚向通道尽头那个最高大的身影——全身覆盖黑甲，肩部嵌着齿轮状护甲，头部被金属壳包裹，只露出两只猩红的眼睛。
它是首领。
此刻，它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做出一个奇特手势：三指并拢，其余弯曲，仿佛握着某种看不见的凭证。
顾清寒眯起眼。
这个动作她记得。
在第262章，她在世界本源模型中见过同样的符号。那是初代剑尊留下的印记，专为识别“无兵者”所设——唯有真正放下一切依仗之人，方能通行。
她不再犹豫，抬手凝气。寒气自指尖溢出，在空中勾勒第一笔弯折线条，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三划落定，符印成型，悬浮半空，微光流转。
机械首领的双眼接连闪烁三下。
咔——
它额头的金属外壳裂开，一块圆形徽章缓缓升起。表面布满细密纹路，中心是一个螺旋状凹槽，边缘刻着断裂的锁链图案，象征着束缚的终结。
吴晨曦站起身，双手握住因果巨剑的剑柄。
“它认的是放下武器的人。”她说，“不是强者，不是掌控者，是真正空着手走进来的。”
宁红夜扯了下嘴角：“挺讽刺啊。”
吴晨曦没回应。她迈步向前，脚步沉稳。每走一步，剑身就轻震一次。泪痕印记虽黯，但她能感知到其中正有一股沉静的力量在苏醒——不是杀伐之力，而是一种更古老的誓约。
她在机械首领面前停下，距离不到半尺。
对方双膝重重砸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其余机械体随之低头跪倒，整齐划一，宛如麦田在风中倾伏。
通道中央豁然空出。
吴晨曦举起因果巨剑，剑尖对准徽章中心。
“等等。”陈晓琳突然开口。
所有人回头。
她站在原地，手指轻抚左眼。那里不再疼痛，记忆也终于完整归来。她想起与魔教圣子的交易，想起情蛊如何植入，也想起大火焚尽一切时，耳边响起的那句话：“真正的敌人藏在规则之后。”
她说：“玄冰螭为什么死？”
无人应答。
她继续道：“她不是心魔，她是自愿献祭的。因为她知道，只有纯粹的因果之力才能打开第三层。而现在……这把剑还能做到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吴晨曦低头看着剑。剑面冰冷，映出她的脸。她闭上眼，掌心覆在泪痕印记上。
记忆翻涌。
那天大雪纷飞，玄冰螭立于祭坛边缘，手中握着一截断角。她说：“我不想再被人控制了。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能走到最后，替我看看新世界长什么样。”
然后她将断角插入胸口，化作一道寒光，融入沙盘。
吴晨曦睁开眼，声音极轻：“你想要的共生，我来实现。”
剑身猛地一震。
一股气息自内部涌出，冷中带热，似冰层下奔流的温泉。它顺剑而上，缠绕手腕，蔓延至肩头，仿佛唤醒了某种沉睡已久的契约。
她再次将剑尖点向徽章。
接触的瞬间，空间轻颤。
机械首领胸口裂开一道缝隙，里面不是零件，而是一团旋转的光。那光顺着徽章扩散，形成一圈银色光环，贴地铺展。
光环所及之处，金属地板融化为液态线条，自动排列成复杂阵图。阵心正是那道漆黑的裂缝，边缘跳跃着细小电弧。
虫洞开了。
风从洞中吹出，夹杂着铁锈与海水的气息。深处有光，一闪一灭，如同呼吸。
林逸站起，走向吴晨曦身边。他身上毫无武器，亦无灵力波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我先进。”他说。
“不行。”宁红夜拦住他，“你是最后一个剥离的，状态最不稳定。”
“所以我才该第一个试。”林逸笑了笑，“要是里面有问题，你们还能退。”
顾清寒冷眼扫视一圈：“谁也不准单独行动。我们五个，一起进。”
陈晓琳点头：“同意。”
吴晨曦收回因果巨剑，横于胸前。她望着虫洞深处，忽然道：“门不会一直开着。它只认这一刻的我们——没有力量，没有依仗，只有选择往前走的决心。”
众人沉默。
数秒后，顾清寒率先迈步。
宁红夜跟上。
陈晓琳拉住林逸的手臂：“别逞强。”
林逸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她肩上，借力向前一步。
五人并肩而立，面对虫洞入口。
背后的光柱已明显减弱，几近透明。沙盘圆盘缓缓降下，停在吴晨曦头顶，微光依旧连接着五人眉心。那种彼此相连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清晰，仿佛灵魂已被重新编织。
吴晨曦抬手，指向黑暗深处。
“走。”
他们一同踏出第一步。
金属平台猛然震动。
虫洞边缘电弧暴涨，银光刺目，照得众人脸色发白。裂缝内传出低频轰鸣，宛如巨兽苏醒。
吴晨曦走在最前，因果巨剑横握手中。她能感觉到剑在发烫——不是能量的躁动，而是恐惧，是预知，是某种宿命逼近的战栗。
宁红夜紧盯地面阵图，发现液态金属正缓慢重组，形成新的符号。其中一个她认得——永夜神殿禁地的警告标记，意为“不可逆”。
顾清寒忽然止步。
“等等。”她伸手拦住后方，“温度变了。”
的确变了。
先前吹出的是冷风，如今却带着热度，甚至有些闷湿，仿佛从深海步入火山腹地。
陈晓琳仰头看向沙盘圆盘。它的蓝光开始闪烁，频率加快，似在传递某种紧急信号。
林逸凝视虫洞深处，瞳孔骤然收缩。
“有人在等我们。”他说。
吴晨曦没有回头：“知道。”
她继续前行，脚步坚定。
直到她的影子被黑暗彻底吞噬。
剩下四人伫立于光与暗的交界，影子一半明亮，一半漆黑。
顾清寒迈出一步。
宁红夜紧随其后。
陈晓琳拉着林逸跨过门槛。
五人全部进入虫洞影响范围的刹那，身后的金属平台发出刺耳摩擦声。地面阵图崩解，液态金属回流，裂缝边缘迅速收缩。
银色电弧噼啪炸响。
虫洞入口正在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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