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章已收到冷千绝副将传信:一是魏国忠要在秘道布“七绝毒烟阵”(母虫蛊液+蚀骨瘴),二是禁军援军改道直奔山坳;陆九章当即让鲁尺长老备丐帮清心粉(解瘴毒),并传讯冷千绝“优先守山坳,暂由沈大夫以金针针法稳母虫”;沈青囊昨夜探查母虫穴后,发现子蛊卵囊仍在,特意将金线莲膏熬成“双解膏”,既能抑制母虫毒性,也能防卵囊孵化。
观星台侧门外围的树林,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静默着,仿佛一块被浓墨浸透后又冻结的绿绸,每一片叶子都裹着晶莹的霜刃。寒气刺骨,地面上结着一层薄冰,将弟子们被稀微天光拉长的影子凝固其上,如同大地肌肤上一道道深刻的刀痕。快刀门的二十名精锐弟子无声肃立,青色绑腿紧扎,腰间的快刀悬于腿侧,刀鞘上的铜环早已被霜气冻得僵硬,彼此碰撞时只发出沉闷而滞涩的\"咔嗒\"声,失了往日江湖奔走的清脆利落。
周沧紧握着那张皱巴巴的字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仿佛要将这薄薄的纸片碾碎。字条是半个时辰前,一个自称\"陆宗主传令兵\"的汉子送来的。那人灰布短打,腰间确也别着财武宗的铜符,言辞急切,言说军情如火。然而,周沧心中那点疑虑,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陆九章\"三个字的签名,他太熟悉了,平日陆宗主写那最后一笔的竖钩,总会带一个圆润而含蓄的顿笔,收势如算珠坠线,沉稳内敛。可这字条上的竖钩,却像一根直挺挺、毫无回旋的铁针,透着生硬与急迫。更关键的是,字条右下角本该钤盖财武宗朱红印信的地方,只留下一片淡白模糊的印痕,像是被人刻意用指甲或布料匆匆蹭掉,只余一丝可疑的痕迹。
\"掌门,这字条......怕是有些不对劲吧?\"弟子小五凑近前来,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脸上那道去年被倭寇砍伤的疤痕,在朦胧晨光中更显狰狞,说话时嘴角因旧伤牵动而不自觉地微微抽搐,更添了几分焦虑。\"陆宗主昨天还说,侧门有禁军埋伏,且约定攻门需带'铜符暗号'!这信上不仅没暗号,还让我们提前一个时辰动手,太不对劲!\"
周沧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仿佛纠结着无数疑虑与重压。他将字条凑到鼻尖,深深一嗅------除了寻常的墨香,纸上还沾染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这气味他并不陌生,像极了影盟那些见不得光的杀手惯用的\"迷魂散\"余味,能扰乱心神,引人入彀。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刚要开口下令谨慎行事,树后却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那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林间死寂。
王振声如同幽灵般从浓重的树影里踱步而出。玄铁刀斜挎在腰间,刀穗上沾染霜花的黑布条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他故意将刀鞘在粗糙的树干上重重一蹭,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眼神则像淬了剧毒的银针,直直刺向周沧:\"周掌门,这是何意?陆宗主的命令,难道你也敢心生怀疑?\"
他往前逼近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挑衅的意味,敲打在周沧的心上:\"先前你轻信关于我的那些谣言,错怪陆宗主通倭,害得百花楼商队险些被倭寇劫掠,酿成大祸。亏得陆宗主胸怀宽广,不计前嫌,依旧允你们快刀门与百花楼协同作战。如今陆宗主令你攻打侧门,吸引禁军火力,为秘道主攻争取时机,你倒犹豫起来------究竟是怕了禁军的连环弩,还是心里至今仍揣着那点不堪的破谣言,信不过陆宗主?\"
这话语精准如毒刺,深深扎入周沧心中最愧疚之处。上次因王振声伪造的信件,快刀门险些退出同盟,与财武宗决裂,后来还是陆九章手持青铜税典,当众揭穿假证,才还了彼此清白。周沧至今想起当时场景,仍觉脸上阵阵发烫,无地自容。他猛地攥紧手中字条,牙关紧咬,几乎是嘶吼着说道:\"谁说我怕了!快刀门没有孬种!弟兄们,跟我攻侧门,绝不能让陆宗主失望!\"
小五脸上掠过一丝急色,还想再劝,却被周沧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死死拦住。弟子们见掌门决心已下,只得压下心中不安,紧随周沧朝着侧门方向发足冲锋。凛冽的霜气扑面而来,如同无数细小冰冷的刀片切割着肌肤,却无人敢放慢脚步------江湖人最重\"一诺千金\",既然认了同盟,快刀门就不能落个畏缩不前的名声,更不能让陆宗主觉得他们不堪信任,是临阵退缩的孬种。
侧门的青砖墙爬满了枯死的藤蔓,藤叶上凝结的霜花在黎明微光下泛着冰冷死寂的光泽。周沧挥手示意弟子们在墙根阴影处停下脚步,刚要派出两名机警的弟子前去探路,空气中骤然响起一片密集而尖锐的\"咻咻\"破空之声------不是一支,是成百上千支!密密麻麻的弩箭如同嗜血的蝗群,从墙后铺天盖地般激射而出,箭尖闪烁着不祥的黑绿色幽光,赫然是浸染了蚀骨瘴气的剧毒箭矢!
\"小心!是弩箭!\"周沧瞳孔骤缩,嘶声怒吼,腰间快刀瞬间出鞘,化作一片森寒光幕,奋力格挡。刀身与坚硬的箭杆猛烈碰撞,迸射出的火星溅落在霜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瞬间便熄灭了。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三名冲在最前面、试图为同门挡住箭雨的弟子,未能完全躲开这波致命的袭击。淬毒箭尖轻易穿透了他们胸前的护心镜,深深扎入血肉之中。黑色的毒血顺着箭杆汩汩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冻结成一粒粒暗红色的冰珠,触目惊心。
\"是陷阱!快退!\"周沧目眦欲裂,嘶吼着一把将身边一名惊呆的弟子狠狠推开。可就在这混乱之际,两侧喊杀声骤起,早已埋伏好的禁军如同潮水般从暗处涌出。他们手持厚重的玄铁盾,迅速排成密不透风的铁墙,雪亮的长刀则从盾牌缝隙中毒蛇般刺出,狠辣刁钻。又有两名反应稍慢的弟子躲闪不及,胳膊被刀刃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冰冷的盾面上,几乎是瞬间就凝结成了暗红色的冰片。
快刀门弟子虽骁勇善战,擅长近身搏杀,但在这种早有预谋的阵地伏击和军用弩阵面前,顿时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绝境。周沧挥刀奋力抵挡着不断刺来的长矛和弩箭,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弟子们接连倒下,心中如同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寒冰冻结,那份因被激将而起的决绝,早已化为无尽的悔恨与滔天怒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骤然传来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如同战鼓敲响,打破了绝望的氛围。伴随着马蹄声,一道熟悉的、带着浩然正气的青铜色金光由远及近,潮水般漫卷而来------正是陆九章带着唐不语、叶轻舟策马赶到!
陆九章勒住战马,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战场,看清了快刀门的惨状。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本古朴厚重的青铜税典高高举起,税典封面暗纹在晨光下逐渐清晰。原来税典夹层中藏有特殊药粉,经内力催动后,字条上原本淡白模糊的印痕处渐渐显露出清晰无比的黑色墨痕,赫然是\"王振声伪造\"四个大字!这痕迹如同给伪证盖上了无法抵赖的烙印,真相大白于天下。
\"周掌门,快住手!这道命令是假的!\"陆九章声如洪钟,震彻战场。他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利落,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剑尖直指脸色大变的王振声,厉声喝道:\"王振声!你胆大包天,竟敢伪造军令!你是想将快刀门的忠勇弟兄们折损于此,以此削弱我江湖同盟的战力!其心可诛!\"
王振声眼见阴谋败露,脸上那伪装出的义正辞严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与狠厉。他二话不说,转身就想借助树林的复杂地形遁走。然而,唐不语早已有所准备,他指尖在腰间那副乌木算盘上轻轻一弹,三枚淬了寒冰的玄铁算珠便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带着刺骨寒意射向王振声的膝盖后方。
\"呃啊!\"王振声惨叫一声,算珠上的寒泉水瞬间冻僵了他的经脉,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玄铁刀也脱手掉在一旁。他挣扎着还想爬起逃跑,叶轻舟却已如鬼魅般掠至他身后,素白长袖看似轻柔地一拂,一股绵长而浑厚的柔劲已然透体而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任凭他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
周沧扶着一名胳膊受伤、血流不止的弟子,步履沉重地走到陆九章面前,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充满了羞愧与后怕,哽咽道:\"陆宗主......是我糊涂,愚钝不堪,未能辨出这假令,险些......险些害了众位弟兄的性命......我......我愧对快刀门,更愧对您的信任......\"
陆九章看着他染血的战袍和悔恨交加的面容,心中亦是复杂。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周沧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周掌门,此事不怪你。王振声此番伪造做得太过逼真,连'签名破绽'这等细微之处都故意藏得极深,寻常难以察觉。说起来,也是我考虑不周,未能提前与各派约定好'验真暗号',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此乃我的防备疏漏,责任在我。\"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果决:\"当务之急是调整部署。明日黎明的计划需做变更,你们快刀门不必再强攻侧门了。立刻带领伤员撤离,与百花楼的人马汇合,一同坚守秘道入口------那里是我们此次行动的主攻要地,关乎全局胜负,绝不能让禁军钻了空子,将我们被困的孩童和母虫穴这破局之要一并搅乱摧毁。\"
周沧闻言,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仿佛被移开了一半,愧疚未消,却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折服。他重重点头,抱拳领命。陆宗主从不空谈大义,亦不苛责推诿,只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身体力行,这才是真正江湖盟主该有的胸襟与气度。
视线转向观星台东侧那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险峻山坳。两侧是陡峭如刀削的冰崖,崖壁上垂下的巨大冰挂,如同一排排倒悬的、锋利无比的绝世宝剑,在渐亮的天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冷千绝早已率领铁血旗弟子以及张都尉麾下的边军精锐,在此处布下了天罗地网。厚重的玄铁盾被半埋在半尺深的积雪之中,只露出上半部分,盾牌之间的缝隙里,插满了涂抹着特制\"破邪油\"的箭矢,箭尖泛着淡淡的红光,如同冻结在冰雪中的一粒粒血珠,静待饮血。
张都尉整个人趴在冰冷的雪地里,下巴上的胡茬早已结满了白霜。他登高远眺,死死盯着山坳唯一的入口,低声道:\"冷旗主,来了!是禁军的援军,约摸两百人,装备精良,还带着玄铁重弩!\"
冷千绝微微点头,绝灭枪斜握在手,枪尖上涂抹的破邪油在微光下亮得刺眼,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杀意与决心。他侧头对身边的副将,声音冷峻如铁:\"传令下去,待他们完全进入山坳腹地,听我号令,即刻放箭------优先射杀马匹,瘫痪其机动,再重点狙杀持弩者,绝不能给他们搭箭瞄准的机会!\"
副将刚低声应下,山坳入口处便传来了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禁军士兵身着玄铁重甲,在稀薄的晨光下泛着冰冷无情的光泽。为首的统领身穿耀眼的银色盔甲,腰间悬挂着象征身份的虎头令牌,嗓门大得像是在打雷,高声吆喝着:\"弟兄们,给我冲!拿下这山坳,九千岁重重有赏!\"
禁军们发出杂乱的呐喊,催动战马向着山坳深处冲来,马蹄践踏在深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杂乱的深坑。待到他们大部分人马都进入了山坳中央的伏击圈,张都尉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放箭!\"
霎时间,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而下!涂抹了破邪油的箭矢仿佛长了眼睛,精准地射向马匹相对脆弱的腿关节。战马吃痛,发出凄厉的悲鸣,纷纷扬起前蹄,将背上的骑兵狠狠甩落。有的禁军直接摔在埋于雪中的玄铁盾边缘,当场骨断筋折,惨叫连连。那些手持玄铁重弩的禁军刚想搭箭还击,便被铁血旗中神射手射出的箭矢精准命中手腕,弩箭脱手掉落,很快就被不断落下的积雪掩埋了大半。
\"一群废物!\"禁军统领眼见攻势受挫,勃然大怒,拔出腰间长刀,翻身下马,声嘶力竭地吼道:\"不怕死的,跟我冲!拿下山坳,杀了冷千绝!\"他带着残余的、凶性被激发出来的禁军,举着盾牌,悍不畏死地向着冷千绝所在的核心阵地发起了冲锋。刀锋砍在玄铁盾上,发出\"哐当哐当\"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冷千绝眼神一凛,体内内力奔涌,纵身跃起,如同展翅苍鹰,绝灭枪施展出家传绝学\"破阵枪诀\"。枪尖化作点点寒星,如同毒蛇吐信,又快又狠,直刺统领胸膛要害。统领亦是悍勇,举刀奋力格挡,然而枪尖蕴含的不仅是力量,更有破邪油针对阴毒功法的特殊克制力。一股灼热而怪异的力量顺着刀身猛然传来,统领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长刀几乎脱手飞出。
\"冷千绝!你父亲冷啸天,当年就是被我们设计围杀!今天我再杀了你,让你们铁血旗彻底断根绝种!\"统领面目狰狞,狂笑着,刀锋一转,诡异地向着冷千绝的左肩猛砍而去------那里,正是冷千绝当年在北漠浴血抗倭时留下的旧伤所在,显然对方对他的情报了如指掌。
然而,冷千绝面对这攻向旧患的阴险一击,非但没有闪避,反而迎着刀锋向前踏出一步!枪尖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刀身,顺着盾牌与手臂之间那细微的缝隙,如庖丁解牛般精准无比地直刺而入,瞬间穿透了统领的胸膛!破邪油沾染在统领的皮肤和铠甲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一股黑烟混杂着焦糊味从伤口处冒出。
\"只要我冷千绝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越过此地半步。\"冷千绝的声音沉静如万古不化的寒冰,他猛地拔出长枪,统领瞪大着难以置信的双眼,重重倒在雪地上,尚未完全断气,就被纷纷扬扬落下的积雪覆盖了半边脸庞,景象凄厉而可怖。残余的禁军见统领已死,顿时士气崩溃,吓得转身就跑。边军和铁血旗弟子趁机掩杀过去,箭矢呼啸,刀光闪动,山坳之中很快便堆满了尸体和丢弃的兵器,洁白的雪地被染得一片狼藉猩红。
张都尉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冷千绝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敬佩:\"冷旗主,多亏了你这一手神鬼莫测的破阵枪诀,不然我们还得费上好一番手脚,折损更多弟兄。\"
冷千绝默默擦拭着枪尖上温热的血迹,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这是我父亲传下的枪诀。当年他用这杆枪死守北漠边关,护佑一方安宁;今日,我用它守这山坳,阻敌援军。我们所为的,从来都不是一己私利,而是护住这天下江湖人的生路与希望。\"他抬眸望向山坳更深、更远处,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陆宗主他们此刻应在秘道之中清理机关,我们务必守住此地,绝不能放任何一人过去,断了他们的后路------此乃我们的外围防线,关乎全局,绝不容有丝毫差池。\"
铁血旗弟子们闻言,齐声应和,吼声震天,连崖壁上垂挂的冰凌都被震得簌簌掉落,仿佛在为这群铁血男儿助威。冷千绝将绝灭枪重重插在身前的雪地之中,枪杆上那由父亲亲手刻下的\"守江湖\"三个字,在逐渐明亮的晨光下,泛着沉稳而坚定的微光,仿佛那位早已逝去的英雄,正在天上默默注视着儿子,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与期望。
星脉锁深处的母虫穴,阴森潮湿,形同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瓮。洞穴顶部仅有几道狭窄的石缝,漏下些许微弱的天光,如同聚光灯般,恰好照亮了洞穴中央那座凸起的石台。那只脸盆大小、通体泛着油腻黑亮光泽的母虫,就静静地趴伏其上。虫腿上密布的绒毛沾满了暗红色的黏稠汁液,那是它分泌的、蕴含着蛊毒本源的剧毒液体。整个洞穴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如同腐烂的艳丽花瓣混合着生锈铁器的味道,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嗡嗡的低沉虫鸣持续不断地从母虫鼓动的腹部传出,形成一种穿透力极强的音波,震得人耳膜刺痛,心浮气躁。
沈青囊屏息凝神,蹲在一根粗壮的石柱之后,指尖稳稳捏着三根细如牛毛的金针。针尾事先蘸取了珍贵的金线莲膏,此刻正泛着幽幽的淡绿色光芒,那是药力凝聚的表现。陈阿宝则紧紧抱着那面古朴的护账符,躲在他身侧,小脸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符面持续散发着柔和的绿光,正对着母虫的方向微微颤动不已------这是护账符在自主感应到强大邪力靠近时发出的警示,提醒着他们母虫即将有所动作。
\"沈大夫,母虫......母虫好像要动了!\"陈阿宝压低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惊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母虫的头部------那里有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的奇异红点,如同一颗凝固的、充满邪气的血珠,这正是沈青囊先前反复观察后确认的、母虫可能的弱点所在。
他话音未落,石台上的母虫猛地抬起头,肥硕的腹部剧烈收缩,一股腥臭扑鼻的黑色蛊液如同高压水箭般喷射而出,直逼沈青囊面门!沈青囊反应极快,一把拉住陈阿宝的胳膊,迅捷地缩回石柱之后。\"嗤------!\"蛊液猛烈地撞击在坚硬的石柱表面,立刻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坚硬的石质表面竟被迅速消融,石屑如同下雨般顺着柱身簌簌落下,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
\"弱点确实就在那个红点,\"沈青囊急促地喘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对陈阿宝快速解释道,\"我观察了它几次,发现它每次喷吐蛊液之后,腹部会有一个短暂的空当期,收缩蓄力,那时红点会完全暴露,虫腿也无法及时回防。这,就是我们的可乘之机。\"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阿宝,把你身上所有的金线莲膏都涂在这三根金针上,越多越好------这药膏蕴含至阳正气,是世间阴邪毒物的克星,说不定能借此机会,一举毒死这孽畜!\"
陈阿宝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腰间那个沈青囊赠予他的小瓷瓶,将里面所剩无几、色泽莹润的金线莲膏全部倒出,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涂抹在三根金针之上。膏体触及冰凉的金属针身,立刻泛起一层更加深邃、仿佛内蕴生机的淡蓝色光晕,如同给金针包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玄冰。沈青囊接过这三根承载着希望与决绝的金针,指尖微动,内力已然灌注,他紧紧盯着母虫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分神------母虫刚刚喷吐完一波蛊液,腹部果然还在微微收缩颤动,那个致命的红点完全暴露在外,周围没有任何虫腿的遮挡。
\"就是现在!\"沈青囊眼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身形如同猎豹般猛然纵起,将轻身功法施展到极致,手中三根淬满药膏的金针,化作三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蓝流光,撕裂沉闷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刺向母虫头部的猩红弱点!
母虫显然也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降临,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试图躲开这致命一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阿宝福至心灵,猛地将怀中护账符高高举起!符面绿光瞬间暴涨,如同正午的阳光,煌煌正气化作一道凝实的光柱,狠狠照在母虫身上。母虫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克邪的正气一冲,动作明显迟滞了半拍------这正是护账符的精纯正气,短暂克制了它体内的阴邪之力!
噗!噗!噗!
三声轻微却清晰的入肉声响起。三根金针毫无偏差,稳稳地深深刺入了那个红点之中!
\"嗡------嗷------!\"母虫发出了绝非虫类应有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尖锐惨嚎,庞大的身体开始疯狂地挣扎扭动,石台上残留的毒液被溅得到处都是,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它身上那些诡异而复杂的黑色纹路,开始以红点为中心,迅速向外褪色,泛出一种失去生机的灰白,如同被烈阳暴晒后的冰雪,快速消融。
\"沈大夫!有用!它的黑纹在消退!\"陈阿宝看到这一幕,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拍手,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
然而,沈青囊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反而皱紧了眉头,目光死死锁定在母虫依旧在剧烈颤动的腹部------那里,还有一小块巴掌大小的黑纹,不仅没有褪去,反而颜色变得更加深邃,隐隐有脉动之感,仿佛内里另有邪祟潜藏。他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凑近仔细观瞧,异变再生!
母虫猛地张开恐怖的口器,再次喷出一股液体!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黑色,而是更加粘稠、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暗红色蛊液!这股液体速度更快,覆盖范围更广!
\"快躲开!这次不一样!\"沈青囊心头一紧,再次拉着陈阿宝急速向后退避。暗红色的蛊液打在他们刚才立足的地面上,瞬间腐蚀出一个更深的小坑。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坑中竟如同孵化般,迅速爬出几十只细小黑影------那是体型细小、通体漆黑、动作快如闪电的子蛊!它们甫一出现,便像是嗅到了生命气息,毫不犹豫地直扑向距离最近的陈阿宝!
陈阿宝虽惊不乱,立刻将护账符挡在身前。符面绿光如同水波般扫过,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子蛊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墙壁,瞬间动作僵住,然后如同被点燃的纸片般,化作一小撮撮黑色的灰烬,飘散落下。\"沈大夫!这些子蛊害怕护账符的正气!\"陈阿宝急忙喊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沈青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怜惜地摸了摸陈阿宝的头顶,语气带着赞许:\"好孩子,临危不乱,反应迅捷。这次多亏了你。\"但他的目光再次凝重地投向那只虽然受创,却依旧在石台上蠕动,并且腹部那块黑纹跳动愈发激烈的母虫,\"这母虫......看来并未被彻底杀死。它腹部那块残存的黑纹里,定然藏着尚未孵化的子蛊卵囊!我们必须尽快找机会,将其彻底挖出销毁------否则一旦等卵囊孵化,又会生出无数新的子蛊,那些刚刚看到希望的困童们,终究还是难逃毒手,依旧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他迅速掏出腰间的随身药囊,取出几片新鲜的金线莲枝叶,小心地放置在母虫头部红点旁边。枝叶刚一接触到红点处残留的金针和渗出的汁液,立刻泛出强烈的蓝色光芒,母虫的挣扎随之明显减弱了几分。\"事急从权,眼下我们人手不足,只能先行控制。\"沈青囊当机立断,\"先用车前草混合特殊药汁制成的绳索,将这母虫暂时捆绑束缚,压制其行动。等待陆宗主他们处理完外面事务,赶来汇合,再集合众人之力,彻底将其毁灭,以绝后患。此乃权宜之下策,但绝不能让它再有机会暴起伤人。\"
陈阿宝用力点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帮着沈青囊,取出早已备好的、浸满了药汁的坚韧草绳,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捆绑仍在微微颤动的母虫。母虫的身体虽然还在本能地抗拒扭动,但凶戾之气已大不如前,红点处那三根深嵌入体的金针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晕,如同三道封印,持续而有效地压制着它体内那狂暴的邪力。
与外界的厮杀、虫穴的险恶截然不同,位于观星台西侧的那座废弃破庙内,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药草清香的宁静与温暖。唯一一盏豆大的油灯顽强地亮着,灯芯结了个小小的灯花,偶尔\"噼啪\"一声轻轻爆开,细小的火星跃起,将庙内众人摇曳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晃动出几分不真实感。
唐不语蹲在地上,神情专注,正小心翼翼地给一名快刀门受伤的弟子涂抹着金线莲膏。药膏是沈青囊临行前特意留下的,其中加入了取自冰渊极寒之地的寒泉水,触体清凉,能有效缓解蚀骨瘴毒带来的灼痛与麻痹。受伤的弟子名叫赵六,胳膊上被禁军的制式长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毒血刚刚被唐不语用干净布条蘸着清水挤压出来,伤口边缘依旧在不断渗出猩红的血珠。唐不语用新的、煮沸消毒过的布条,轻轻蘸取墨绿色的药膏,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翻卷的皮肉上,生怕弄疼了对方。
\"唐先生,\"赵六忍着钻心的疼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唐不语腰间那副片刻不离身的乌木算盘,忍不住低声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以前......以前我总觉得,您这样的账房先生,只会整天拨弄这些算珠,算那些枯燥的银钱流水,斤斤计较。没承想......您不仅精通数算,竟还懂得疗伤治毒的本事,关键时刻,更能与我们这些粗人一同提刀上阵,并肩杀敌。\"
唐不语闻言,抬起沾着些许药渍的脸,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腼腆的笑容。他空闲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算盘上那些光滑冰凉的算珠------这副算盘是当初他刚加入财武宗时,陆九章亲手所赠。乌木为框,质地坚实,上面还刻着\"账清天下明\"五个蝇头小字,是陆九章一刀一刀亲自刻上去的,寓意深远。\"陆宗主时常教导我们,真正的江湖人,并非只会舞刀弄枪,逞匹夫之勇。算账、种药、治病、乃至耕读,皆是安身立命、济世助人的本事,都是这大江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不禁想起自己刚加入财武宗的那段时光。那时的自己,连算珠都拨得不太利索,遇到凶神恶煞的倭寇或者江湖匪类,只会下意识地躲在陆九章那并不算特别宽阔、却总能让人心安的身后。是陆宗主,不仅耐心教他计算天下账目,更教他如何运用算珠击打敌人穴位,如何于纷繁复杂的信息中\"预判凶险\"、\"辨真假\"。如今,他不仅能帮着救治伤员,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用算珠阻敌退敌,更能与这些直爽豪迈的江湖儿女真正地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这一切的转变,都源于陆九章言传身教的那两个字------\"义\"与\"信\"。
\"我刚学算账那会儿,\"唐不语一边动作轻柔地给赵六包扎伤口,一边如同闲话家常般说道,\"总是战战兢兢,总觉得若是算错一个数字,便是天塌地陷般的大事,无法交代。可陆宗主却对我说,算账自然要力求精准,此为职责所在;但做人,更要算好一笔'良心账'------不坑害他人,不损人利己,帮扶该帮扶之人,守护该守护之义。这笔账,才是人立于此世之间,最要紧的根本。\"
赵六听着这朴实无华却重若千钧的话语,看着唐不语在昏暗灯光下那认真而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被他私下里认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其内里蕴含的侠义与风骨,远比许多只会好勇斗狠、舞刀弄枪的所谓江湖人,更像一个真正的\"江湖人\"。他想起刚才混战中,唐不语弹射算珠,精准击中王振声膝盖,使其瞬间丧失行动能力的那一幕,忍不住扯动嘴角,想笑却又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说道:\"刚才......刚才你那算珠打得可真叫一个准!比我们快刀门苦练多年的飞镖,还要精准厉害!\"
唐不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提前算准了他最可能逃跑的路线,预判了方位,算珠射出的力道和角度,也融入了些许内力技巧,并非单纯依靠腕力------陆宗主说,这叫做料敌机先。就如同算账时查找错漏,必须找对关窍所在,然后用恰到好处的力气去纠正,方能事半功倍。\"
这时,鲁尺长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庙来。汤里特意放了能安神补气的金线莲叶子,泛着淡淡的绿意和药香。\"唐小子,别光顾着说话,来,让赵六把这碗汤药喝了,补补元气,也好得快些。\"他把温热的汤碗递给赵六,又转头对唐不语说道,语气中带着长辈的关切与正事的严肃,\"陆宗主让你绘制的那份'秘道机关详图',进展如何了?明日一早,主攻队就要依此行动,时间紧迫,不容有失。\"
唐不语立刻神色一正,掏出随身携带的算盘,指尖在算珠上飞快而熟练地拨动起来,清脆悦耳的\"噼啪\"声响在寂静的破庙中有节奏地回荡,仿佛一曲独特的乐章。\"长老放心,已然绘制完毕,不敢有误。\"他语气肯定,\"秘道后半段,确认还有三道主要机关,分别是'毒烟阵'、'流沙坑'以及'翻板陷阱'。每一处机关对应的详细破解方法,以及人员通过时的注意事项,我都已清晰列明,写在了这纸上。届时,我们会用特制的荧光石子,在秘道内标记出绝对安全的行进路线,确保万无一失------此乃战前必要的部署,务必确保主攻队能顺利、安全地通过秘道,直捣黄龙。\"
鲁尺长老接过那张写得密密麻麻、条理清晰的纸张,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唐不语如今沉稳干练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书生,进步之神速,着实令人惊叹。从最初那个只会埋头计算死账、不通世事的年轻人,到如今已然能独当一面,做出如此周密详尽的部署,陆九章当真是没有看错人。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初识陆九章的时候,那位还只是个怀揣着青铜税典、满腔热血却略显青涩的年轻书生,如今却已成长为能够号令群雄、凝聚整个江湖同盟的领袖人物。这一切,皆是因为陆九章心中真正装着的,是这偌大的\"江湖\",是那万千的\"百姓\"。
庙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带着刺骨的霜气,试图侵袭而入。可在这小小的破庙之内,却被一种无形的暖意所笼罩。油灯那昏黄而温暖的光晕,映照着唐不语手中那副刻着\"账清天下明\"的乌木算盘,映照着赵六胳膊上已包扎好的、仍隐隐渗血的伤口,也映照着鲁尺长老那饱经风霜、此刻却带着欣慰笑容的脸庞。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温情与守望的江湖画卷------没有无止境的打打杀杀,没有勾心斗角的利益纷争,只有危难之际的互相扶持,同道之间的无私信任。这,或许才是江湖本该拥有的、最动人的模样。
当破庙中弥漫着短暂而珍贵的安宁之时,观星台的顶层,祭台之上,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深夜的祭台,愈发显得阴森诡谲。中央那座巨大的活祭阵,其边缘闪烁的红光比起之前更为浓郁刺目,阵纹亮度已然悄然爬升到了四成九的位置,映照得魏国忠那张阴鸷的面孔,如同被烧红的铁块,充满了不祥与狂热。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不规则棱角的晶簇。那晶簇内部仿佛有幽暗的液体在流动,泛着令人心悸的惨淡幽光------此物正是他不久前,通过秘密渠道,从残余倭寇势力手中换来的\"蚀骨晶簇\"。据献宝者所言,此物能极大增强毒烟阵法的邪力与渗透性,乃是阴损至极的异宝。
王振声此刻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姿态卑微。他膝盖上被唐不语玄铁算珠击中的地方,淤青肿胀尚未消退,隐隐作痛。他强忍着不适,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谄媚与惶恐,向魏国忠汇报着情况:\"九千岁,刚收到消息......冷千绝在山坳那边,成功挡住了我们派去的禁军援军;陆九章也及时识破了假令,快刀门虽然折损了几人,但主力未受重创。不过......不过也有好消息,沈青囊在母虫穴尝试诛杀母虫,虽然一度得手,但万幸的是,那母虫生命力极其顽强,体内尚存子蛊卵囊未被彻底清除,并未当场毙命。我们的计划,尚有回旋余地......\"
魏国忠听着汇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冷哼。他随手将那枚蕴含着不祥力量的蚀骨晶簇,如同丢弃一块普通石头般扔给王振声,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毒:\"将此物研磨成最细腻的粉末,混入秘道中段预设的毒烟机关之内------记住,要均匀混合。这蚀骨晶簇有一奇异特性,能缓慢吸收范围内生灵的内力真气。待陆九章他们深入秘道,吸入此毒烟,内力便会如同决堤之水,被源源不断吸走,最终功力尽失,沦为待宰的羔羊,任我等摆布!\"
吩咐完此事,他略一沉吟,又从怀中贴身之处,取出一枚约莫巴掌大小、触手温润的白色玉牌。玉牌之上,精心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玄武图腾,那玄武盘踞昂首,形态狰狞,仿佛欲要破玉而出。\"还有,\"魏国忠将玉牌也一并递给王振声,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此乃控制母虫体内子蛊卵的'启灵玉牌'。你速去母虫穴,趁沈青囊不备,用此玉牌之力,强行激活那些尚未孵化的子蛊卵------只要子蛊成功孵化破体,便能通过血脉联系,反向控制那些尚未完全清醒的困童。届时,就算陆九章侥幸毁了母虫本体,那些孩童,依旧会成为启动活祭阵所需的、最佳祭品!看他陆九章,还能如何破局!\"
王振声连忙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沉甸甸的晶簇和透着阴寒之气的玉牌,眼底深处,难以抑制地闪过一抹贪婪与兴奋的光芒------只要此番助魏国忠成就大事,扳倒陆九章和江湖同盟,那么事成之后,魏公公许诺的\"江湖巡察使\"之位,便唾手可得!那等权势地位,比起现在这般躲躲藏藏、充当内应,何止强了百倍!他立刻躬身,声音因激动而略显尖锐:\"九千岁算无遗策!奴才定不负重托,必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
他紧紧攥着两件关乎全局的邪物,转身快步离去,心中已被对权势的渴望所填满。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刻意忽略了,在他转身的刹那,魏国忠眼底一闪而逝的那抹极致狠厉与冰冷------在这位九千岁的心中,所有知道太多秘密、且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最终的下场都只有一个。事成之后,第一个需要清理掉的,便是王振声这等知晓内情、又野心勃勃的\"废棋\"!
与此同时,母虫穴内,沈青囊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母虫腹部那块仍在持续跳动、颜色愈发深重的黑纹------那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疯狂冲撞,急不可耐地欲要破开束缚,降临世间。
陈阿宝怀中的护账符,毫无征兆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符面原本稳定的绿光,骤然变成了不断闪烁的暗红色!符箓本身更是微微发烫,其指向,赫然便是母虫腹部那块跳动的黑纹!\"沈大夫!护账符......它不对劲!好像......好像里面有极其危险的东西要出来了!\"陈阿宝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惧。
沈青囊心头巨震,不再犹豫,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用于手术的小巧银刀,准备冒险上前,趁其未完全孵化,强行挖开那块黑纹,彻底销毁内部的卵囊。然而,他刚迈出一步,母虫穴的入口处,便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王振声那得意而阴冷的声音!
\"呵呵,沈大夫,别来无恙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只见王振声去而复返,手中高举着那枚玄武玉牌,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狞笑。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眼神麻木、气息阴冷的影盟杀手,显然是魏国忠派来协助他、同时也是监视他的。
王振声根本不给沈青囊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将玉牌对准石台上奄奄一息的母虫,口中念念有词,催动了玉牌中蕴含的邪异力量!只见玉牌上的玄武图腾双眼骤然亮起红光,一道暗红色的光束瞬间射出,没入母虫腹部那块跳动的黑纹之中!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破裂声响起。母虫腹部那块黑纹应声裂开一道缝隙,无数细密如沙、颜色漆黑、尚在微微蠕动的子蛊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裂缝中涌出,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这些虫卵一接触空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变形,外壳破裂,很快就孵化成了无数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爬行速度奇快的成熟子蛊!它们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潮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无视了近处的沈青囊,竟是直接朝着手持护账符、对它们威胁最大的陈阿宝蜂拥而去!
\"阿宝!快,高举护账符,全力催动!\"沈青囊嘶声大喊,同时手中银刀疾挥,数根金针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蛊潮,精准地钉死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子蛊。然而,子蛊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简直是杀之不尽!金针很快耗尽,银刀的劈砍对于如潮水般的蛊群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黑色的蛊潮爬得飞快,眨眼间便已涌到了陈阿宝的脚边!
陈阿宝咬着牙,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双臂之中,把护账符死死挡在身前。符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绿光,形成一道弧形的光罩,将他和靠近的沈青囊护在其中。子蛊撞在光罩上,纷纷僵直、化为飞灰。然而,蛊潮仿佛无穷无尽,前赴后继地冲击着光罩。在这持续不断的、邪恶力量的疯狂冲击下,护账符的符面之上,竟然开始出现一丝丝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符箓本身的光芒,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暗淡------这是护账符内蕴的精纯内力,在如此高强度、长时间的消耗下,即将支撑不住的征兆!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坳战场之上。
\"不好!\"冷千绝脸色骤变,瞬间想通了关窍,\"魏国忠这老贼!他是要在秘道之中,使用混合了蚀骨晶簇粉末的毒烟,意图吸干陆宗主他们的内力!\"他立刻转头,对身旁的副将厉声下令,\"你!立刻带领一半弟兄,火速赶往秘道入口方向,接应陆宗主,务必警告他们毒烟之事!我带领剩下的人,继续坚守此地,以防敌军去而复返,或有其他援军!\"
然而,他命令刚下,还没来得及分兵,就看到远处树林边缘,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道黑影!那是影盟的杀手,混合着佐藤三郎麾下最凶悍的倭寇残部!他们手中,赫然也拿着禁军制式的玄铁弩,而弩箭的箭尖之上,无一例外地涂抹着闪烁着幽光的晶簇粉末!显然,这是魏国忠布置的另一重杀招,意在彻底拖住甚至歼灭山坳的阻援力量,让秘道方向的陆九章等人,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视线再转回破庙。
陆九章刚从严阵以待的唐不语手中,接过那份墨迹未干的\"机关详图\",正准备借着灯光最后确认一遍关键细节。突然,庙门外传来一名财武宗弟子惊慌失措、带着哭音的喊叫声:\"宗主!不好了!母虫穴方向......母虫穴方向传来极其剧烈的邪力波动!陈阿宝......陈阿宝的护账符,光芒急剧减弱,眼看......眼看就要碎裂了!\"
陆九章闻言,心中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了万丈冰窟!母虫未被彻底消灭,王振声又携带着未知的邪物前去搞鬼,这分明是处理不善导致的变数再生!若不尽快解决,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甚至引发更可怕的后果!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青铜税典,对着唐不语和鲁尺长老急声道:\"走!速去母虫穴!\"
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出破庙。庙内那盏唯一提供光明的油灯,被他们急速掠过带起的疾风吹得剧烈摇晃了几下,灯苗挣扎着闪烁片刻,最终,\"噗\"地一声,彻底熄灭。破庙,瞬间被浓重的黑暗与不安所吞噬。
庙内,只剩下胳膊受伤的赵六和另外几名伤势较轻的弟子。他们互相搀扶着,挣扎着也想跟出去帮忙。可刚勉强走到破败的庙门口,就看到远处的秘道入口方向,一股浓稠如墨、其中夹杂着无数点点幽光的黑色毒烟,正如同有生命的怪物般,汹涌地冒了出来!那正是王振声按照魏国忠指令布下的、混合了蚀骨晶簇粉末的致命毒烟!而且,这毒烟仿佛受到某种力量引导,正不偏不倚地,朝着破庙的方向,缓缓弥漫而来!
当陆九章带着唐不语、鲁尺长老一路疾驰,终于赶到母虫穴入口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心头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攥紧!
穴内,沈青囊正挥舞着银刀,将所剩无几的金针射向源源不断的子蛊,身形已然有些踉跄,显然是内力与体力双双透支。陈阿宝小小的身体紧紧靠在石壁上,双手死死撑着那面护账符。符面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大裂缝几乎贯穿了整个符身,其上的绿光已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王振声则手持那枚邪气森森的玄武玉牌,站在虽然萎靡但腹部黑纹仍在不断涌出子蛊的母虫身边,发出志得意满的狂笑:\"陆九章!你来得太晚了!子蛊已然大规模孵化,这些困童,很快就会成为活祭阵最完美的祭品!秘道之中的毒晶毒烟也已释放,你手下的那些人,此刻恐怕都已成了内力尽失、任人宰割的废人!我倒要看看,事到如今,你还能拿什么来跟我斗!哈哈哈!\"
他狂笑着,就要再次催动玉牌,命令所有子蛊放弃攻击护账符,转而集中力量,扑向刚刚赶到的陆九章!
然而,就在这决定生死的一刹那!
石台上那只本已奄奄一息的母虫,仿佛被玉牌的力量过度刺激,亦或是回光返照,突然发出了垂死般的、极其剧烈的最后挣扎!它腹部的那个黑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嘭\"地一声,彻底爆裂开来!
而爆裂的黑纹深处,显露出来的,并非仅仅是更多的子蛊卵。在那黏稠恶心的组织中央,竟然深深镶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漆黑、与冷千绝在山坳发现的碎片同源,但更加完整、邪气更胜的------蚀骨毒晶核心!
这枚毒晶核心一暴露在空气中,便散发出强烈无比的幽光,并且产生了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这股吸力的首要目标,赫然便是陆九章手中那本正气煌煌的青铜税典!
税典剧烈震颤起来,其上千年来凝聚的、代表着浩然正气的璀璨金光,在这诡异毒晶的强力吸取下,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暗淡、稀薄!
陆九章紧紧握住震颤不休的税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心中无比清楚,这枚隐藏至深的晶簇,才是魏国忠真正的、最后的杀招!它不仅能吸收内力,更能直接吸取、消磨掉克制邪力的正气本源!一旦税典的正气被吸光,不仅眼前暴走的母虫和子蛊将彻底失控,就连秘道中那致命的毒烟,也将因失去正气克制之法,而无人能解!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扫过身边每一个人的脸庞------唐不语的坚定,鲁尺长老的决然,沈青囊的疲惫却不屈,陈阿宝的恐惧却依旧紧握符箓......他朗声开口,声音穿透子蛊的嘶鸣和毒晶的异响,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邪物之力,源于贪婪与毁灭!而我等之力,源于守护与善念!今日,便让我们以江湖人心中最纯粹的善念,汇聚成河,对抗这毒晶邪力!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劫难,我们一起来扛,一起面对!\"
他的话语,带着一股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众人闻言,精神皆是一振,纷纷凝聚心神,试图将自身的内力与信念灌注出去。
然而,那毒晶核心的吸力,却在持续增强,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暗漩涡!税典的光芒已经黯淡到几乎微不可见,如同残烛之火。无数新孵化出的子蛊,失去了护账符全盛光芒的压制,再次汇聚成黑色的死亡潮水,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已然爬到了陆九章的脚边,甚至开始顺着他的裤腿向上攀爬!
这一次,内忧外患同时爆发,内力之源濒临耗尽。
他们,真的能挡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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