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墙,一步步挪回静室。肩头的血顺着肋侧滑下,在青砖地上拖出断续的暗痕。每走一步,筋骨都像被铁丝绞过,左臂几乎抬不起来。可我知道,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靠在门框上喘了口气,我用匕首挑开染血的衣襟。伤口边缘泛着青灰,皮肉里嵌着一根极细的黑线,触之冰凉。这是飞镖带来的东西——不是寻常淬毒,而是带着阴劲的丝缕,如活物般往经脉深处钻。我咬牙将匕首探入伤口,一点点剜出那根细丝。血又涌了出来,混着淡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
指尖发麻,寒毒因失血开始躁动。我闭眼调息,引动心口那团微弱的玄火。火气自膻中升起,沿着督脉缓缓下行,逼迫毒素从掌心排出。掌心烧得发烫,黑血顺着指缝渗出,滴在飞镖之上。
这枚镖,我还攥在手里。
它通体乌沉,尾端刻着铜钱纹,云雷绕边,与刺客身上搜出的半片残符一致。我将它平放在掌心,以玄火温养。片刻后,镖身裂纹中浮现出几道极细的刻痕,像是被人用刀尖硬生生划上去的字:
**三日后,子时,寒潭见。**
笔锋凌厉,转折如斩,正是清虚子的手笔。
我盯着那行字,呼吸一滞。他不是来夺卷的,也不是为了破阵。他是故意留下这一镖,等我取出玉匣,等我悟出心法真意,然后——送来战书。
挑衅。
我将飞镖握紧,指节泛白。他知道我在阵中觉醒了玄火,知道我已窥得心经本质,所以他选这个时机,要在我最松懈的一刻,逼我赴约。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是太乙真人独有的节奏。
我没有起身,只将飞镖翻了个面,静静摆在桌角。
他推门进来,拂尘轻搭臂弯,目光落在我肩头的伤处,又移到桌上那枚乌沉的镖。他没说话,只是走近,伸手搭上我的腕脉。片刻后,眉心微蹙。
“阴丝入络,已近心俞。”他取出一枚银针,刺入我后颈风府穴,“若再迟半刻,怕是要封住神识。”
我任他施针,声音低哑:“他来了。”
“谁?”
“清虚子。”我抬手指向飞镖,“这不是机关所发,是人手掷出。角度刁钻,力道精准,唯有亲眼见过我破阵之人,才知何处最易松懈。”
太乙真人凝视那行小字良久,忽然冷笑一声:“他要见你,便让他见。”
我抬眼看去,有些意外。
他却已转身走向窗边,袖袍一扬,一张黄纸符贴于窗棂,瞬间燃成灰烬。远处山林间,隐约有铃声轻响,一圈圈荡开。
“寒潭四周,已有伏线。”他语气平静,“三日前,我就在那边布下了三重禁制。他既敢约战,那就看看,是他先踏入陷阱,还是你先落入他的局。”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肩头剧痛,但仍站直了身子:“您想以残卷为饵?”
“不错。”他回头盯住我,“你带卷前往,他必现身。只要他在寒潭露面,我便可启动地网,将其困于水底阵眼。”
“可他未必会亲自来。”我说,“他擅长借势,更爱观变。若他只是传信挑衅,自己藏身幕后呢?”
太乙真人沉默片刻,忽道:“那你以为该如何?”
“我去。”我一字一句,“但不是做饵,是迎战。”
他眸光一闪:“你知道寒潭是什么地方?那是师门禁地,百年前曾葬下三位叛徒,水底尸气积年不散。你带伤前去,稍有不慎,便会引动怨灵反噬。”
“正因如此,他才选那里。”我按住左肩,血仍在渗,“他知道我会忌惮,知道我会犹豫。可我若不去,便是怯了。而一旦怯了,玄火便再难燃起。”
屋内一时寂静。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符纸余烬,打着旋儿落在地面。
良久,太乙真人叹了口气:“你和当年……很像。”
我没接话。
他不再多言,只点头:“好。三日后子时,我率弟子在外围设伏,你在潭心等他。记住,无论他说什么,看什么,都不要回应。一旦他开口,就是攻心之术。”
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未至门口,却又顿住。
“还有一事。”他背对着我,“若你看见水中有人影向你招手,别看第二眼。”
门关上了。
我独自站在屋里,肩上火辣辣地疼。低头看向那枚飞镖,铜钱纹在昏光下泛着冷色。我把它收进袖袋,正欲坐下,忽听“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
苏青鸾冲了进来,发丝微乱,手中托着半枚铜钱。
“我在后山枯枝下找到的。”她声音急促,“就在寒潭通往药库的小路上,埋在土里,只露出一角。”
我接过那半枚铜钱,边缘纹路蜿蜒如雷,与飞镖上的残片完全吻合。我从袖中取出那片脱落的金属残角,轻轻一拼——
严丝合缝。
完整的铜钱印记出现在掌心,中央一个“虚”字隐现其中,像是被岁月磨去了大半,却依旧可辨。
他早就来了。
不止来过一次。
这枚标记,恐怕已在终南山埋了数日。他看过我夜探药库,看过我破阵取卷,甚至……可能就在暗处,看着我体内玄火初燃。
苏青鸾盯着那枚铜钱,脸色发白:“他一直在等你。”
“不。”我缓缓合拢手掌,“他是在等我害怕。”
她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震动。
我将拼合的铜钱放进香囊,压回心口。那里,一缕青丝静静缠绕在布条之间,触手微温。玄火在血脉中缓缓流动,虽弱,却未曾熄灭。
三日之期,已始。
我走到窗前,推开木格。暮色沉沉,山林如墨,后山谷道隐没在雾气之中。寒潭的方向,一片死寂。
苏青鸾站到我身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药囊放在桌上,又从怀中取出一瓶丹丸,放在香囊旁。
“若你要去。”她终于开口,“至少让我替你换一次药。”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走上前来,解开我肩头残破的布条。血已经凝了一层,又被动作撕开,新的血慢慢渗出。她用棉布蘸药擦拭,手法轻缓,指尖偶尔碰到伤口,我都未退。
“你怕吗?”她低声问。
我没有回答。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山脊之后。
我只抬起右手,将匕首从鞘中抽出寸许——刃口还沾着方才剜出的黑丝,血迹干涸成深褐色。我用拇指抹过刀锋,一道细小的口子立刻浮现,血珠滚落,正好滴在香囊之上。
布料吸了血,颜色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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