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洪流渐渐隐入远方风雪，轰鸣消失，只余下引擎残留的嗡鸣回响于山谷之中，仿佛从未存在。
舰队随即驶离冻原，只留塔露拉独自在风中摇曳。
多年来的信息闭塞使她脱离这片大地太久了。直至此时，她第一次清晰意识到，自己刚刚面对的人，是怎样一个存在。
塔露拉终于感到了一阵真正的后怕。
她后怕维克多当时没有留手，用那未知的源石技艺杀死他们所有人。后怕维克多随意在那些军人身边耳语两句，让军队冲他们开火。
维克多当时说得对，他们此前最多也就是与矿坑的守军交火。倘若这种舰队接收到剿灭他们的命令，整合运动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种不对称战争是极为致命的，即使是爱国者先生，在面对这艘高速战舰时，又能有几分胜算呢？
难怪维克多走时连一句威胁都没留下，那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无需威胁的自信。
她不敢想象，若维克多在那一瞬间发出命令——哪怕只是轻轻点个头，整合运动此刻便已灰飞烟灭。
而她自己，也不过是另一具在冰原中腐烂的尸体。
塔露拉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到雪上，引起屡屡烈焰。
‘整合运动还需要更强大的实力，只有这样，才能让来犯者有坐下谈谈的想法。’塔露拉如此想道。
···
陆行舰上，比尔对维克多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先生，您明明不喜欢他们，甚至想要遏制住他们的发展。但您为什么不直接让舰队消灭他们呢？反正他们对于这个国家来说也算是叛军，举报他们也对您有利。”
“我为什么要杀死他们？”维克多反问道，“物质，从来不是最好的用来束缚别人的方式，精神才是。只有对于思想的控制，才能真正的束缚他们的自由。”
“正如塔露拉想要解放底层感染者的愿望，你能说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吗？当然不能。”
“没有任何想法生来就是错误的，有的只是争端的胜负。”
“思想本身也没有正确与否，只有顺应时代而生的思想才是能被人们所接受的。”
“正因如此，平等在现在的乌萨斯是不会出现的。”
“她之前咒骂过我，说我是趴在人民身上的吸血虫，应当被除去。”
“但我还活着，而且还可以活到现在。这就说明这个时代的人民对于我的排斥还没有到达只能存在一方的程度。”
比尔皱起眉头，但没有插嘴。
维克多的声音带着某种讽刺：“你看，比尔，这就是他们的困境。他们想要自由，却不舍得付出自由的代价。自由意味着选择，而大多数人根本不想选择，他们只想有人告诉他们‘怎么活’。”
维克多没说的是，他真正需要的是塔露拉一行人尽可能的破坏乌萨斯的矿场，拯救里面的感染者。
乌萨斯的矿场产能已过高峰，但他们仍不愿放松感染者的压榨。感染者既是奴工，又是燃料。如此制度下诞生的帝国，如同高压锅一般。塔露拉他们，就是那根即将插入的导火索。
但感染者矿场的产出已经成为乌萨斯帝国能源和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但受到影响，便是对国家严重的打击。
而维克多，他只需要将火稍稍引导，便足以让整合运动去炸掉帝国自己的锅。
他给予了给塔露拉一个目标，一个合法合理又正义的敌人。乌萨斯，当然是其中最合适的选择。
所以，维克多在那几分钟内通过言语将整合运动的注意力引向了单一乌萨斯国内，并配合舰队的出场给予作为首领的塔露拉足够的压力。
如此一来，塔露拉便会把扩张境内势力作为重中之重，从而错失或延后了与国际其他感染者联合的机会。
只要这样发展下去，乌萨斯会遭受到来自内部的压力，甚至与其爆发冲突，遭受到一定的损失。至于整合运动，维克多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乌萨斯因此被削弱了国力，感染者被束缚了眼界，难成大气候。唯有维克多双赢，赢了两次。
第一次，是削弱帝国。
第二次，是把感染者拉回‘理想主义’的牢笼里，让他们错过真正的机会。
这叫顺势而为，也叫···放牧。
“不过她那句话说得对。这个时代无疑是错误的，是扭曲的，是理应发生改变的，直白点说是*哥伦比亚粗口*的。”
“战争，封建，歧视，阶级，不公充斥着整个泰拉。”
“但是，我喜欢这个时代。我喜欢这个时代的竞争，冷漠，以及麻木。这些特质的存在，在为我的企业源源不断的提供着新鲜血液”
“至于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些本不应存在的东西？没有这些，我该怎么更好的压榨他们呢？”
“谁来为我提供养料？当然是他们这些可以随意替代的感染者啊。他们想要反抗？他们怎么反抗？冷漠杀死了他们的赖以生存的团结，竞争淹没了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麻木磨灭了他们反抗的斗志。”
“他们想要怎么反抗？与谁一起反抗？反抗谁？是我吗？还是这个*哥伦比亚粗口*的世界？”
比尔喉咙干涩，心中莫名发凉。他忽然意识到，塔露拉和整合运动并非被放过，而是被利用、被调色、被慢慢染上了维克多想要的颜色。
陆行舰继续前行，窗外风雪呼啸，而维克多，依旧安坐其间，似笑非笑地望着远方那片白色冻土。
仿佛在等待那场注定破碎的梦，盛开，燃烧，覆灭。
但维克多不知道的是，他的坏心反而办了两件好事。
其一，因为陆行舰队给塔露拉等人带来的惊吓过于震撼，他们马上将有抢劫行为的成员铲除，并连夜逃离此地。
这反而阴差阳错的救了阿丽娜一命。
其二，寄宿于塔露拉体内的“不死的黑蛇”经此一事，洞察到了维克多有关掌控乌萨斯的野心。在结合蛇鳞带回的情报后，将对抗维克多的处理优先级提到了最高。
于是祂果断离开塔露拉的身体，选择了放养，随后提前夺舍了卡谢娜，并注重于抵御维克多未来的行动。
陆行舰在雪地中前行，留下一道笔直的履带痕迹。那如同一条铁链，贯穿在白茫茫的冻原之上，将权谋的缰绳拴紧在看不见的地方。
“愿塔露拉的火，烧得更旺一些吧，但愿她别熄灭的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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