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山。
紫气东来三万里,霞光瑞霭罩千峰。
此乃洪荒有数的顶级洞天,仙家圣地。自鸿钧道人于此化形,便成了洪荒仙道源流之所。山间灵气浓郁近乎液化,奇花异草遍地,灵泉叮咚作响,仙鹤祥云徜徉其间,一派祥和宁静。
然而今日,主峰之巅的简陋洞府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鸿钧道人盘坐于蒲团之上,面容古井无波,周身气息却如浩瀚混沌,深不可测。大罗金仙圆满的道果在头顶沉浮,垂落下万千璎珞般的仙光,将他衬托得宝相庄严。
他面前,一块残缺的玉碟静静悬浮。
正是那先天至宝——造化玉碟最大的一块残片。
此刻,玉碟正散发着朦胧而玄奥的光辉,其上无数难以名状的符文生灭不定,交织出法则的轨迹,演绎着天道的至理。浩瀚的信息洪流如同九天星河倾泻,涌入鸿钧的紫府识海。
鸿钧双目微阖,眉头却微微蹙起。
自凶兽量劫结束,大道隐退,天道出世,他便清晰地感知到,洪荒的规则变了。
以往清晰可见的大道法则,如今仿佛隔了一层薄纱,变得晦涩朦胧。而一种更加秩序井然、却也更加冰冷无形的力量——天道法则,正逐渐渗透、接管整个洪荒的运转。
他乃仙道神魔化生,对天地变化最为敏感。
大罗金仙,悟法则,凝道果,已是万劫不灭。但在此刻的洪荒,他却隐隐感到了一层无形的桎梏,仿佛前方道途已断,混元无望。
“天道之下,大罗便是极致么?”鸿钧心中自有傲气与不甘,“不,道无止境。必有他路!”
他的神念,全部沉浸于造化玉碟之中。
这造化玉碟,记载三千大道,乃混沌至宝造化玉碟的核心碎片,虽残,却依旧蕴含着无上奥秘,更是窥探天机、推演道途的无上至宝。
借助玉碟之力,他的心神仿佛超脱而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俯瞰着整个天道法则网络。
冰冷,有序,严密,如同精密运转的机械。
在这庞大的网络之中,他看到了众生,看到了因果,看到了气运的流转,也看到了…那属于他自身的,与洪荒天地、与万千生灵结下的无数因果丝线。
善因,恶果,纠缠不休。
即便身为大罗,万劫不灭,这些因果无法真正伤他道基,却依旧如尘埃般附着其上,使得道果蒙尘,难以真正圆满无暇,更难以触摸那冥冥中更高的境界。
“因果…业力…”鸿钧心念急转,“此乃阻碍道途之尘垢。若欲更进一步,需得涤荡尘埃,使道果澄澈,方能契合天道,寻得一线超脱之机!”
如何涤荡?
强行斩断?因果牵连甚广,强行斩之,必遭反噬,非但不能涤尘,反而可能引动更大业力。
置之不理?则道果永蒙尘垢,前路已绝。
造化玉碟光芒更盛,其上演化的天道法则愈发清晰。
忽然,鸿钧心神猛地一震!
他于那万千天道法则的运行中,窥见了一丝独特的“规律”!
天道运转,亦有“轨迹”可循!其维持天地平衡,梳理万灵气运,惩戒业力缠身者,奖赏功德深厚者…这一切,并非全无痕迹!
“轨迹…轨迹…”鸿钧喃喃自语,眼中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仙光,“既如此,为何不能…顺应此轨迹?”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划破混沌的闪电,骤然劈入他的道心!
顺应天道轨迹,借助天道之力,将自身那纠缠不清的因果、那蒙蔽道果的业力、乃至自身之“执念”,一并斩出!
不是强行斩断,而是…嫁接!将其斩出体外,寄托于先天灵宝之中,化为独立的存在!
如此,本体道果得以澄澈无暇,更能贴合天道,自然可得天道认可,降下无量功德,道行大进!
而那斩出之物,承了因果业力执念,化为“三尸”,虽独立,却仍受本体节制。待三尸尽斩,善恶执念皆去,道行圆满,再以无上法力将三尸合一,便可瞬间挣脱天道桎梏,证得那无上混元道果!
此法,并非以力破境,而是巧借天道之力,迂回证道!
“斩却三尸,道果澄澈,契合天道…”
“三尸合一,业力尽消,混元可期!”
“妙!妙!妙!”
鸿钧忍不住抚掌赞叹,双眸之中尽是豁然开朗的明悟之光。
整个洞府为之震动,玉京山亿万里的灵气疯狂向他汇聚而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漩涡中心,鸿钧的道躯仿佛化为琉璃,内外明澈,道心通明。
“此道,当为——斩三尸证道之法!”
宏大道音,并非出口,而是自他道心迸发,引动天道法则共鸣,刹那间传遍整座玉京山!万千仙葩为之绽放,无尽瑞兽为之俯首!
鸿钧没有丝毫犹豫。
他积累早已足够深厚,此刻明悟道途,正是勇猛精进之时!
他手掐道诀,头顶大罗道果轰然震动,仙光炽盛到了极点。
“斩!”
一声轻喝,却蕴含无上道威!
一道朦胧的虚影,承载着他过往修行途中积累的无数细微恶念、因果业力,被一股无形的天道之力硬生生从道果中剥离而出!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如同撕裂神魂本源!
但鸿钧面色不变,眼神坚定如铁。
他抬手一指,一道流光自袖中飞出,乃是一柄霞光缭绕的玉尺,名为“量天尺”,虽非顶级,却也是一件蕴含天道功德的后天灵宝,正合寄托。
那虚影瞬间投入量天尺中。
嗡!
量天尺剧烈震颤,宝光大放,形态开始扭曲变化。
片刻之后,仙光散去,原地出现一道人身影。
这道人面容与鸿钧有七分相似,却眉眼冷厉,周身气息带着一股肃杀与威严,仿佛代天行罚之使者。其修为,赫然也是大罗金仙之境,只是气息稍弱于鸿钧本体。
道人对着鸿钧本体打了个稽首:“贫道恶尸,见过本尊。”
鸿钧本体颔首,只觉周身一轻,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往日纠缠的诸多细微业力因果瞬间消散,道果变得愈发晶莹剔透,与天道的联系也更加清晰紧密。
无穷感悟涌上心头,他的修为瞬间突破瓶颈,踏入了一个全新的、玄之又玄的境界!
虽未至混元,却已远超寻常大罗圆满!
“善。”鸿钧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玄奥的道韵,“此后,你便为吾之恶尸,掌刑罚之事。”
“尊法旨。”恶尸点头,身形一晃,化作流光重回量天尺中,没入鸿钧体内温养。
鸿钧缓缓睁开眼,感受着自身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强大,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原来如此。大罗之上,此境当为——准圣!”
借助天道之力,斩却尸神,准圣之境,成!
然而,就在他成功晋升准圣,与天道联系最为紧密的那一刹那。
一丝极其隐晦、极其冰冷、与他自身仙道元神截然不同的“意志”,顺着那天道轨迹,无声无息地,试图融入他刚刚斩出的、最为“纯净”的恶尸之中。
鸿钧眉头猛地一皱,心生警兆。
但那感觉一闪而逝,瞬间消失无踪,仿佛只是晋升瞬间的错觉。
他仔细探查恶尸与自身,皆无任何异样,与天道的联系也顺畅自然。
“是方才斩尸心神激荡所致么?”鸿钧沉吟片刻,未能发现端倪,便暂且按下疑虑,“或许是天道运转自然之意。”
他却不曾看到,在他头顶那无形无质的天道法则网络深处,一双淡漠无情的眼睛缓缓隐去。
命运,已悄然落子。
玉京山外,紫气渐渐平息,异象收敛。
洞府内,鸿钧道人重新闭上双眼,稳固着准圣初期的境界,体悟着三尸玄妙,推演善尸、执念尸之斩法。
洪荒第一位准圣,于此悄然诞生。
仙道前路,似乎已豁然开朗。
然而道途之上,又岂会真正一帆风顺?
那融入天道的“变数”,那冰冷的“意志”,如同潜藏在光明下的阴影,无声无息。
斩三尸之道,是超脱之梯,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鸿钧不知。
他只是沿着自己推演出的、目前唯一可见的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了下去。
玉京山依旧祥和宁静。
唯有山间云雾,似乎比往日更重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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