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亭密谋之后，夜色更深。
殷芊芊悄无声息地回到揽月阁，却没有丝毫睡意。脑中被那“真情告白”的恐怖惩罚和如何破坏绣屏的难题塞得满满当当。
她点亮灯烛，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开始梳理思绪。
首先，是五日后乞巧宴。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摸清白若薇的底细。母亲明日进宫给贤妃请安，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贤妃娘娘性子淡泊，与世无争，但因早年一些旧事，对母亲确有几分香火情。或许能从中探得些许口风。
其次，是谢景宸那边。李睿那群纨绔……虽说是群蠢货，但背后牵扯的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谢景宸行事需得小心，不能提前暴露了自己。那支线任务看似无厘头，但系统奖励的“微弱的好运”临时buff，或许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宁可信其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幅“七窍玲珑心”绣屏出问题。硬来是下策，必须智取。白若薇心思缜密，绣屏定然看守严密，从外部难以下手。或许……可以从内部？从经手的人？或者，从绣屏本身？
殷芊芊的目光落在砚台里未干的墨汁上，眼神微微闪烁。
另一边，镇国公府内。
谢景宸同样毫无睡意。他换下夜行衣，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中飞速运转。
李睿……吏部尚书李崇明的独子，是个被宠坏了的草包，好色跋扈，最爱附庸风雅，实则肚里半点墨水没有。平日里仗着家世和身边一群趋炎附势的跟班，没少干欺男霸女的破事。谢景宸前世是这群纨绔的头儿之一，对他们那点龌龊心思和活动规律了如指掌。
救卖唱女……这事不难。难点在于如何做得自然，不惹人怀疑。他谢景宸可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突然转了性子，难免引人注目。得想个由头，最好是能符合他“混世魔王”人设的由头。
至于主线任务……谢景宸眉头紧锁。破坏绣屏，难度极大。殷芊芊负责打探消息是关键第一步。但他也不能干等着。白家……或许可以从白家内部旁敲侧击？白若薇那个继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她那个同样庶出的、心思活络的妹妹……
还有那破系统给的蒙汗药……谢景宸嫌弃地瞥了一眼虚拟包裹里那个标注着“一笑泯恩仇”的小纸包。这东西，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点歪用场。
一夜无话，各自思量。
翌日一早，殷芊芊便去了母亲镇国将军夫人王氏的正院。
王氏见女儿过来请安，脸上露出慈爱笑容，但眼底仍带着一丝担忧：“芊芊来了，身子可大好了？昨日去赏花宴，没再惹什么事吧？”昨日女儿落水昏迷，后又盛装出门，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放心不下。
殷芊芊压下心头复杂情绪，露出一个略带撒娇意味的笑容：“母亲放心，女儿好多了。昨日……不过是和谢景宸那混蛋吵了一架，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轻描淡写地带过，随即挽住母亲的胳膊，“母亲今日可是要进宫给贤妃娘娘请安？女儿一个人在府里闷得慌，也想随母亲进宫去散散心，沾沾娘娘的福气，可好？”
王氏有些讶异。女儿以往最不耐烦这些宫中礼节，今日怎的转性了？但见她气色尚可，眼神清亮，不似作伪，只当她是落水后想了些，便点头应允：“也好。只是进宫后需谨言慎行，不可冲撞了贵人。”
“女儿晓得。”殷芊芊乖巧应下。
辰时末，将军府的马车抵达宫门外。
递了牌子，在内侍的引路下，母女二人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了贤妃所居的永宁宫。
贤妃周氏年近四十，容貌温婉，气质沉静，见到王氏母女，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尤其对殷芊芊，多问了几句身体可好些了，又赏了些滋补的药材。
殷芊芊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到了几日后的乞巧宴上。
“听说今年的乞巧宴办得格外隆重，皇后娘娘还特意让各家准备了才艺展示，也不知是个什么新奇章程？”她眨着眼，一副好奇少女的模样。
贤妃抿了口茶，笑道：“是啊，皇后娘娘是想热闹热闹。左右不过是些诗词歌舞、女红针黹的比拼，图个彩头。听闻白太傅家的那位小姐，准备了一幅双面异色绣的屏风，唤作‘七窍玲珑心’，倒是别致得很，皇后娘娘听了都颇感兴趣呢。”
殷芊芊心头一紧，面上却笑得更加天真：“双面异色绣？那可真是厉害！想必是放在最后压轴出场吧？不然先看了那样的巧夺天工，后面的才艺可就都没滋味了。”
贤妃失笑：“你这丫头，倒是会猜。听闻确是安排在靠后的次序，具体何时，尚仪局还在排呢。”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压低了声音，“那绣屏如今可是白小姐的心头宝，就供在她自个儿院里的绣楼上，日夜有人守着，连她亲生母亲都不让轻易碰呢，生怕出一丝差错。”
殷芊芊心中巨震！绣楼！日夜有人看守！
她强压下激动，又陪着说笑了几句，便乖巧地坐在一旁听着母亲与贤妃叙旧，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得到了关键信息，殷芊芊便不再多留，寻了个借口先行告退，出了永宁宫，却在宫道上“偶遇”了一位相熟的低阶女官，又是几块碎银子和一番“无意”的闲聊，大致摸清了尚仪局初步拟定的献艺顺序——白若薇的绣屏果然被安排在倒数第三位，一个足够压轴、又能吊足胃口的位置。
与此同时，京城西市，最大的茶楼“聚仙楼”雅间内。
谢景宸歪靠在窗边的软榻上，一副宿醉未醒、百无聊赖的纨绔模样，听着对面李睿唾沫横飞地吹嘘他新得的一幅“前朝古画”。
“……景宸兄你是没见着，那笔法！那气韵！绝对是真迹！小弟我可是花了这个数！”李睿伸出五根手指，一脸得意。
谢景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扇子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楼下街角一个抱着琵琶、身边跟着个枯瘦老者的卖唱女：“画有什么好看的？死物一件。瞧见没？那才叫活色生香。虽然穿着破点，但那小模样，啧啧，比倚翠楼的头牌也不差多少。”
李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睛顿时亮了，淫邪之光一闪而过：“呦！还真是！没想到这西市还有这等货色？怎么，景宸兄有兴趣？”
谢景宸嗤笑一声，一副“你太低级”的表情：“小爷我什么没见过？这种清粥小菜，也就你李二少看得上眼。”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恶劣的趣味，“不过……瞧她那战战兢兢的可怜样，倒是挺有趣。这样，小爷我今日无聊，跟你打个赌。”
“赌什么？”李睿来了兴致。
“就赌……你能不能想法子让那小娘子心甘情愿地给你唱支曲儿，还得是笑着唱的。”谢景宸摇着扇子，笑得像个玩弄猎物的猫，“不准用强，不准亮家世吓唬人。就凭你李二少的‘魅力’。赢了，你那幅‘前朝古画’小爷我按原价买了。输了……”他拖长了调子。
“输了怎样？”李睿迫不及待地问，他对自己“潘安再世”的容貌很有信心。
“输了，你就乖乖掏五十两银子，客客气气请人家父女吃顿好的，再恭送人家离开，以后见着了也不准再找麻烦。”谢景宸说得随意，“怎么样？敢不敢赌？让小爷看看你李二少除了砸银子，还有没有点别的本事。”
李睿被他一激，再加上对那“古画”能脱手赚一笔的渴望，当即拍板：“赌了！景宸兄你就瞧好吧！”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自以为风度翩翩地下了楼。
谢景宸靠在窗边，冷眼看着李睿走到那卖唱女父女面前，先是试图文绉绉地搭话，被那老者警惕地挡开后，又开始吹嘘自己如何有钱有势，被那卖唱女低着头躲开。李睿脸上挂不住，渐渐失了耐心，开始言语轻佻，动手动脚起来，引得周围路人侧目。
时机差不多了。
谢景宸对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机灵，立刻快步下楼，挤进人群，对着李睿大声道：“李公子！您怎么还在这儿啊！府上管家急着找您呢！说是您上个月在珍宝斋赊的账，人家老板找到府上去了，尚书大人正发火呢！”
李睿脸色瞬间煞白！他爹最恨他在外赊账丢人！也顾不上什么打赌什么美人了，吓得魂飞魄散，骂了一句粗话，拔腿就往家跑。
谢景宸这才慢悠悠地走下楼梯，来到那对惊魂未定的父女面前。他依旧是那副纨绔子弟的派头，从钱袋里掏出一锭不小的银子，随手抛给那老者，语气懒散又带着施舍：“喏，拿着。李二少吓着你们了，这算他赔不是的。赶紧离开京城吧，这地儿纨绔多，不是你们能待的。”
那老者捧着银子，愣住了。卖唱女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谢景宸一眼，眼中满是感激和难以置信。
【叮！支线任务‘纨绔的救赎’完成！奖励积分x50，‘微弱的好运’临时buff（12时辰）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系统提示音响起。
谢景宸心中一定，面上却不显，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扇子：“还不快走？等着小爷请你们吃饭啊？”
那父女二人这才千恩万谢地，匆忙收拾东西离开了。
聚仙楼的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在旁人看来，不过是谢世子一时兴起，耍了李二少一道，又随手打发了叫花子，完全符合他喜怒无常的纨绔人设，无人起疑。
是夜，镇国将军府后角门。
两人再次碰头，交换情报。
“绣屏在白若薇院内的绣楼，看守严密。献艺次序倒数第三。”殷芊芊言简意赅。
“支线完成，拿到了‘好运’buff。李睿那边暂时没问题。”谢景宸点头，随即冷笑，“绣楼……倒是会藏。硬闯不可能。”
“必须让她自己拿出来，或者……让东西在展示前就‘自然’地出问题。”殷芊芊眼神锐利，“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可行，但需要时机和……你那边的配合。”
“说。”谢景宸干脆利落。
“白若薇对其绣工极为自负，尤其在细节上吹毛求疵。献艺前一日，她必定会最后一次检查绣屏每一个细节。”殷芊芊压低声音，“我们需要制造一点意外，让她不得不将绣屏移至光线稍有差异之处仔细查验，而那个地方，需要提前动一点手脚……”
她在谢景宸耳边极快地低语了几句。
谢景宸听着，桃花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亮起兴奋而危险的光芒：“……够损！也够巧妙！白若薇那个完美主义的性子，必定中计！这事交给我，我来安排‘意外’和布置‘场地’！”
“机会可能只有一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殷芊芊叮嘱。
“放心，‘好运’buff在手，问题不大。”谢景宸勾起唇角，那笑容里充满了搞事前的期待，“对了，你那‘造谣精通’的技能，闲着也是闲着，这几天不妨再给咱们的三皇子殿下添点彩头。”
殷芊芊挑眉：“嗯？”
“光是怕鹅，多单调。”谢景宸笑得像只狐狸，“比如……怕鹅是因为小时候被一只特别凶悍的大白鹅追着啄过屁股，哭喊着跑遍了半个御花园？细节越生动，越容易让人信以为真嘛。”
殷芊芊：“……”这家伙，果然一肚子坏水。
但……听起来很有趣。
“知道了。”她淡淡应道，眼底却掠过一丝同样的恶劣趣味。
于是，接下来的两日，除了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乞巧宴的“大行动”，京城里关于三皇子萧景珩的谣言，在“初级造谣精通”的微弱加持下，又增添了更多栩栩如生、令人捧腹的细节版本，传播得越发欢快起来。
萧景珩在府中气得砸了最爱的一方砚台，却始终查不清这该死的谣言究竟从何而起，只能严令府中上下禁口，却止不住那窃窃私语和古怪的目光。
风暴，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凝聚。而乞巧宴，正一步步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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