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王宫
金銮殿上，晨光透过高窗，洒下道道光柱，却驱不散弥漫在殿宇间的森然寒意。
群臣肃立，鸦雀无声，目光或明或暗的聚焦在御阶之下，那位身姿挺拔、正朗声奏报的五皇子狄尚身上。
“……启禀父王，”狄尚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尚毅’商号自开张以来，承蒙王城百姓厚爱，各业经营皆步入正轨，营收颇为可观。”他顿了顿，清晰的报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户部官员心跳加速的巨额数字。
“哗——！”
尽管极力克制，殿内还是瞬间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和低低的惊呼声。
那些数字，超出了他们对“经商”的认知，那几乎是北境一个富庶州府一年的赋税总和，而且这还仅仅是开张初期的营收。
“天啊……竟有如此之多？”
“这……这怎么可能？就‘奶茶’、‘服饰’、“私房菜”那些小玩意……竟能日进斗金至此？”
“五殿下……当真是生财有道啊！”
有大臣忍不住低声赞叹，看向狄尚的眼神充满了惊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炽热。
这哪里是皇子，简直是财神爷下凡。
狄青站在旁边，脸上也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初入朝堂，深知钱粮的重要。
狄尚这份“成绩单”，耀眼得让他心生寒意。
他连忙收敛神色，上前一步，拱手道：“五哥运筹帷幄，经营有方，实乃我北境之福。臣弟佩服！” 他的夸赞带着真诚的惊叹，却也暗含着一丝被巨大差距碾压的无力感。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悄然投向了御座之上。
北境王端坐龙椅，听着那惊人的数字，听着群臣的哗然，听着狄青的称赞，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殿内因狄尚的奏报而短暂升腾的热气，仿佛瞬间被冻结。
就在众臣以为陛下至少会嘉许几句，甚至借此机会让狄尚担当更重要的职责时，北境王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平铺直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如同冰水浇头：“嗯，不错。”
只有三个字。
没有惊叹，没有询问，没有对这份巨大商业成就背后所代表的民心凝聚、财力积累、甚至未来潜力的任何一丝肯定或利用的意图。
仿佛狄尚汇报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御花园里新开了一朵花，午膳吃了些什么。
北境王甚至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目光已然移开，转向了兵部尚书，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威严：“边关粮秣转运之事，兵部与户部协调得如何了？狄青，你既已入朝，此事你也需留心学习。”
话题，被生硬的、不容置疑的转移了。
狄尚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直冲天灵盖。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唯有耳中嗡嗡作响，仿佛被那句轻飘飘的“不错”狠狠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袖袍之下，他的双拳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凸起，青筋在白皙的手背上狰狞的暴起，如同即将挣脱束缚的怒龙。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大臣们爬到这个位置，哪个不是修炼成精的人精。
北境王这轻描淡写的“不错”和生硬的话题转换，无异于一道再清晰不过的旨意——五皇子狄尚，无论他立下何等“奇功”，无论他展现出多么耀眼的才能，在陛下心中，他依然不得势，他依然是需要被制衡、被防备的对象。这份庞大的商业帝国带来的影响力和财力，不仅不是功劳，反而可能加深陛下的不安和刻意打压。
刚才还目露惊叹和炽热的官员，眼神瞬间冷却下来，变得闪烁、疏离，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或幸灾乐祸。
狄青派系的人，基本都是狄戎旧部，则暗自交换着眼神，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狄青本人也愣住了，他感受到父皇话语中对狄尚那份刻意的冷落和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委以学习重任”的对比，非但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惶恐。
他被推到了前面，成了靶子，这感觉让他如芒在背。
“退朝！” 福公公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死寂。
“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如蒙大赦，纷纷躬身行礼。
狄尚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失态。
他松开紧握到麻木的拳头，任由那尖锐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屈辱、愤怒和不甘，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雅却毫无温度的面具，随着人流，转身，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依旧沉稳，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羞辱从未发生。
只有离他最近的狄青，清晰的看到他侧脸冷峻的线条和眼中一闪而过的、足以冰封万物的寒意。
就在狄尚刚迈出金銮殿高高的门槛时，身后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五皇子请留步，陛下有事传见。”
狄尚的脚步，不自然的顿了一下，只有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径直跨过了那道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门槛，将殿内一切言语和画面隔绝在身后。
殿外，秋日的阳光带着一丝凉意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骨子里透出的冰冷。
他走下玉阶，双拳在宽大的袍袖中，再次死死攥紧，青筋毕露，脚步也渐渐加快。
那份被强行压抑的滔天怒火与刻骨寒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他体内疯狂奔涌。
不错？
压制？
好一个帝王心术……
狄尚抬头，望向王城巍峨的宫墙，眼中再无半分温润，只剩下淬了毒的冰冷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盘棋，既然温情脉脉的路子行不通，那就别怪他掀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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