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昭武城。
马蹄踏碎边关驿道的烟尘，楚怀蘅一行风尘仆仆的抵达了昭武城那巍峨的城门。
“陈锋！”楚怀蘅勒住缰绳，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却掩不住眼底深处跳跃的急切，“你带人去城主府安顿，本王先行一步。”
他甚至等不及陈锋应诺，目光已如鹰隼般扫向街道。
“王爷，您……”陈锋刚开口，楚怀蘅已一夹马腹，胯下神骏的乌云踏雪长嘶一声，化作一道离弦的黑影，径直朝着商业街府疾驰而去，将随行的队伍和扬起的尘土远远抛在身后。
此刻，搭建展台外廊檐下。
正是午休时分，阳光斜斜的穿过稀疏的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和草药混合的独特气味。
南之枝一身利落的常服，随意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旁边放着她常用的外出包包
。
雍景坐在她对面稍矮一级的石阶上，手里捧着一个朴素的食盒。
“喏，刚出锅的馒头，还有点咸菜，酱牛肉。”雍景将食盒打开，推到南之枝面前，自己也拿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口，含糊的说，“我伤好得差不多了，筋骨也活动开了。下个月，打算回军营报到了。”他脸上带着重获力量的轻松。
南之枝接过馒头，掰了一块塞进嘴里，点点头：“嗯，恢复得确实不错。不过，等等程一先生吧。”她咽下食物，“算算日子，他那边的事情也该了结了，就这一两日也该到了。你俩路上做个伴，互相照应，我也放心些。”她的语气带着习惯性的安排和关切。
雍景“嗯”了一声，默默吃着。
阳光暖融融的晒着，四周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施工声。
他抬眼看了看南之枝沉静的侧脸，犹豫了一下，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终于还是忍不住溜了出来：“枝枝，”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好奇和认真，“你……会嫁给楚怀蘅吗？”
“咳……”南之枝猝不及防的呛了一下，咳嗽起来，雍景赶紧把水囊递过去。
就在南之枝被这个问题噎住的瞬间，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带着一身仆仆风尘和难以抑制的灼热期盼，正巧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这偏院月洞门外。
楚怀蘅的脚步，在南之枝那声猝不及防的咳嗽响起时，便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绊住，钉在了原地。他只需再往前一步，就能踏入那个洒满阳光的角落。
雍景那个清晰无比的问题，炸响在他耳畔，将他一路奔波的急切和思念瞬间冻结。
他屏住了呼吸，高大的身影隐在月洞门投下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急促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迫切的脚步停住了，所有的喧嚣仿佛都离他远去，只剩下廊下那个角落即将响起的回答，将决定他此刻是踏入天堂，还是坠入冰窟。
南之枝灌了几口水，顺过气，脸上因呛咳而泛起的红晕尚未褪去。她握着水囊，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廊前石缝里顽强钻出的一株小草上，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
阳光移动着，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飞舞，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终于，她抬起头，看向雍景，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坦然，轻轻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
阴影里的楚怀蘅，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下沉。
阳光似乎瞬间失去了温度。
雍景显然很意外，瞪大了眼睛：“不会？可……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他对你，跟对别人都不一样，那种眼神，骗不了人的。”他努力想替楚怀蘅辩驳几句。
南之枝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的扒拉着食盒，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知道。但是，雍景，你想过没有，他是王爷啊。”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不会扔下昭武城，跟他去帝都定居的。这里是我的根，我的责任。我也……”她微微蹙眉，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受不了王府里那些莺莺燕燕，陛下也不会同意他此生只娶我一人。”
雍景挠了挠头，有些理解，又有些无奈：“这……这很正常吧。别说王爷了，就是平常稍微富足点的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这是规矩啊。”
“规矩？”南之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疏离感的苦笑，那笑容里仿佛藏着跨越了时空的孤独，“我可能不完全属于你们这个时代，我接受不了这些‘规矩’。”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昭武城灰扑扑却坚实无比的城墙轮廓，眼神有些飘渺。
雍景彻底懵了，满脸都是巨大的问号：“不属于？你这话……我听不懂。”
南之枝收回目光，看着雍景困惑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简单来说吧，”她的语气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我这一生，只求一人。若不能得，宁可不要。所以，我大概这辈子是不会成婚了。守着这昭武城，也挺好。”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石阶，仿佛在确认这座城池的温度。
雍景沉默了一会儿，消化着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又想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那你总得想想以后吧？百年之后，这昭武城，谁来接替你守护呢？”
南之枝闻言，反而笑了，那笑容豁达而洒脱，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通透：“我都入土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动作利落，“我能左右的，只有我存在的时间。所以啊，趁着我还没老，骨头还能折腾，一定要好好做我想做的事，把这昭武城，守得更好。”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昭武城墙上历经风霜的磐石。
月洞门外，阴影里。
楚怀蘅静静地站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南之枝那平静却斩钉截铁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箭矢，射穿了他一路风尘仆仆带来的所有热切和期盼。
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震惊、受伤、不解、挫败……最终都归于一片深沉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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