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芯兰抬起眼，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沉淀了无数血泪的仇恨，“为了复仇，为了告慰天玑山庄三百七十六条冤魂的在天之灵，我做什么都可以，而且我也必须去做！否则……”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否则我日日受此煎熬，生不如死，更无颜踏入黄泉……”
“那你对师兄呢？”南之枝紧紧逼问，声音颤抖，“是真心的喜欢？还是……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你复仇棋盘上，一枚最有用的棋子？用来刺向北境最锋利的匕首？”
这个问题，尖锐的可怕。
蓝芯兰的身体一颤，一直维持的冰冷面具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她倏的低下头，避开了南之枝灼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手中那碗浑浊的酒液。
烛光下，她的肩膀微微抖动，握着酒碗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凸起、泛白，碗中那琥珀色的液体，映照着她剧烈波动的眼神，痛苦、挣扎、愧疚、决绝……最终，都归于一片死寂的幽暗。
她只是看着杯中酒，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溺毙其中，久久，久久的沉默着。
“……师父知道吗？”南之枝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最后的希望，“他知道你的全部计划吗？知道你……打算赴死吗？”
蓝芯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万钧的重量：“不知道。”她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平静笑容，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冰冷绝望得令人窒息，“就让我一个人……万劫不复吧。”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南之枝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焚烧一切的疯狂与平静共存的毁灭光芒，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摇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脸上的血色也褪尽，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兰姐姐……”她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磨出来，“该说的……我都说了。”
她的目光扫过蓝芯兰清冷决绝的脸庞，扫过她手中那碗映着烛光的酒，最后落在摇曳的烛火上，那火焰仿佛随时会熄灭。
她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微弱的恳求，“你想想那些……或许还值得你留恋的人。”
“如果你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南之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心死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那……随你吧。”
她转过身，不再看蓝芯兰，背影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孤寂。
她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脚步沉重。“只是……”在拉开房门的前一刻，她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如同冰冷的叹息，传入蓝芯兰耳中，“你拽上这么多条人命，踩着无数无辜者的尸骨走上绝路，最终……只会让你自己，让天玑山庄……永世背负骂名，被世人唾弃！”
“兰姐姐……”南之枝最后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遗憾和痛惜，“你本可以……上岸的，本可以挣脱仇恨的沼泽，享受这人间万般美好……你拥有绝世的容颜，超凡的武功，甚至……”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虚幻的憧憬，“只要你愿意，唾手可得的北境后位。你有能力，也有机会，去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王后，去守护一方子民，去创造一个新的、充满希望的‘天玑山庄’。”
“可你……”南之枝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无尽的悲凉，“非要深陷在过去的血沼里，错上加错，把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拖向毁灭的深渊……”
“回头吧……”她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祈求，“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她没有等蓝芯兰的任何回应，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便拉开了房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那单薄的素色身影，决然地投入了门外沉沉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砰——”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南之枝不甘就这么离去。
烛火在穿堂风中剧烈的晃动了几下，终于稳定下来，将她的影子孤独的投射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蓝芯兰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冰冷的玉雕。
手中的粗陶碗里，酒液早已冰冷。她缓缓低下头，看着碗中自己模糊而扭曲的倒影。
屋内，瞬间陷入了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只有那浓烈刺鼻的酒香，依旧在冰冷的空气中顽固地弥漫着。
在绝对的黑暗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滴冰冷、粘稠、带着无尽苦涩的液体，悄无声息的从她低垂的眼睫下滚落，“嗒——”的一声，精准地坠入那浑浊、冰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酒液中。
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只有那无边的黑暗和浓重的死寂，如同厚重的棺椁，将她和她那早已千疮百孔、坠入深渊的灵魂，彻底埋葬。
——
窗外，墨汁般浓稠的夜色被一道撕裂天幕的惨白闪电骤然劈开。
“轰隆——”震耳欲聋的惊雷紧随其后，仿佛就在屋顶炸开，震得人心胆俱裂。
积蓄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决堤，裹挟着万钧之力，疯狂的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的砸落，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噼啪”巨响，瞬间将世界淹没在一片混沌喧嚣的水幕之中。
屋内最后一点烛火早已被穿堂的凄风冷雨扑灭。浓重的黑暗吞噬一切，唯有窗外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两张苍白而沉默的脸庞，旋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唯有窗外那铺天盖地的雨声，如同千军万马的咆哮，疯狂冲击着耳膜，也冲击着两颗同样冰冷沉重的心。
南之枝倚着冰冷的墙壁，在黑暗中微微颤抖。她能清晰感受到黑暗中那具身体散发出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寒意和一丝紊乱。
闪电再次照亮房间的刹那，蓝芯兰沙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被刺伤的冰冷：“我们都亲眼看着家人……被掠杀……我以为，你会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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