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无声，而是所有激烈声响褪去后，留下的、如同耳鸣般的空洞回响。工坊内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规则冲突残留的刺鼻臭氧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虚无”被净化后的冰冷尘埃气息。
我瘫在冰冷的地面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欠奉。灵魂仿佛被抽空，只剩下一个干瘪的躯壳在凭着本能喘息。视野里是工坊那色彩斑斓但此刻布满裂痕和焦黑的屋顶，几块能量板忽明忽灭，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托雷基亚呈大字型躺在我旁边，胸膛剧烈起伏，暗渊色的能量在他体表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显然也到了极限。他偏过头，哑着嗓子问：“喂……林默，还……还活着吗？”
“暂时……死不了……”我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就是……感觉身体被掏空……”
“彼此……彼此……”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即因为牵动了不知哪里的伤势而龇牙咧嘴。
银面靠坐在那面布满裂痕的逻辑墙边，银质面具上沾满了灰尘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点，他气息微弱，但依旧保持着清醒，乳白色的契约之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修复着他自身的创伤，也分出一丝微弱的暖意，试图安抚我和托雷基亚近乎枯竭的核心。
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工坊的中央。
那里，锈铁——或者说，那个与工坊核心深度融合后的新存在——静静地伫立着。
它的机械躯体似乎没有太大的外形变化，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细微的不同。金属外壳上原本规整的接缝处，此刻隐隐流淌着与工坊墙壁同源的、微弱的规则流光。它的传感器核心不再是单一的银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蕴含了工坊内部所有混乱色彩的暗色光泽，如同一个微型的、缓慢旋转的星云。
它没有动作，但一种无形的、与整个破损工坊息息相关的“存在感”，以它为中心弥漫开来。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机器人，更像是这座“悖论工坊”的……中枢神经，或者说，守护之魂。
“锈铁……”我尝试着在几乎沉寂的共鸣网络中呼唤，网络如今脆弱不堪，只能传递最微弱的意念。
“我在。”回应立刻传来，依旧是电子音，却少了之前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质感”？仿佛声音本身也带上了工坊的混沌特性。“系统自检完成。核心数据重构率91.7%，与工坊规则同步率63.4%。机体功能受损32%，但核心运算与规则交互能力提升至原基础的417%。”
它的汇报精准依旧，但内容却让我们心头巨震。
功能受损，但核心能力飙升？！还与工坊规则同步了？
“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托雷基亚挣扎着撑起一点身子，好奇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地问，“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铁疙瘩吗？不会突然失控把我们都给‘格式化’了吧？”
锈铁的传感器转向托雷基亚，那暗色星云般的光芒微微流转：“核心人格数据备份已成功载入并整合。认知主体未变。新增工坊规则库访问权限及协同操控能力。失控风险低于0.01%，前提是避免再次遭受同等级别的‘观察者’级规则病毒攻击。”
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调侃（或者是我们的错觉？）：“以及，避免托雷基亚先生您的混沌能量对工坊结构进行持续性‘压力测试’。”
托雷基亚：“……” 他翻了个白眼，重新瘫了回去，“行，还是那个会噎人的铁疙瘩，没换芯子。”
短暂的交流驱散了一些劫后余生的沉重。但目光扫过四周，现实的压力再次袭来。
快乐大门彻底碎裂，只留下一个空洞洞的门框，外面垃圾迷宫的混乱景象一览无余。逻辑墙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符号黯淡无光。忧郁窗帘破了好几个大洞，悲伤都漏得差不多了。屋顶的能量板坏了一半，工坊内光线昏暗。各种工具和零件散落一地，混合着之前战斗留下的规则残渣。
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工坊损伤评估：结构性损伤58%，能量回路损毁41%，规则稳定性下降至危险阈值。”锈铁冷静地报出数据，“根据现有资源（秩序结晶库存、贡献点、可回收材料）计算，完全修复至战前状态预计需要标准时三个月。若仅恢复基础防御与生活功能，需十五日。”
三个月？十五日？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观察者”的注视如同芒刺在背，谁知道下一次攻击何时到来？
“不能慢慢修了。”银面缓缓起身，声音依旧虚弱，但带着决断，“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次战斗动静太大，工坊的位置可能已经彻底暴露。”
离开？我们能去哪？垃圾迷宫虽危险，但至少有个据点和垃圾主宰的（强制性）庇护。
“去找‘钥匙’。”银面的目光扫过我们，“第一个线索，‘规则之源的初始频率’。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共鸣网络也初步具备了感应和筛选能力。留在这里，只是坐以待毙。主动出击，寻找破局的力量，才是唯一的生路。”
他看向锈铁：“最短时间内，让工坊恢复最低限度的‘移动’和‘隐匿’能力，需要多久？”
锈铁的传感器光芒快速闪烁，似乎在调用工坊规则库进行复杂推演。
“方案存在。启用工坊备用‘规则迷彩’模块及短途‘规则跃迁’引擎（残破状态）。但需要消耗库存85%的秩序结晶及全部贡献点，且无法保证跃迁坐标绝对准确，存在迷失风险。预计准备时间：七十二标准时。”
七十二小时！三天！
我们需要在这半毁的工坊里，在这可能随时被再次袭击的地方，坚守三天！
我和托雷基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与决绝。
“干了！”托雷基亚一捶地面，溅起几点火星，“修！赶紧修！修好了咱们就溜！这鬼地方，老子早就待腻了！”
我也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灵魂的疲惫，挣扎着坐起来：“没错……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我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锈铁身上。
现在，它不仅是我们的伙伴，更是我们能否逃出生天、踏上新征程的……关键。
“锈铁，”我看着它那暗色星云般的核心，“这三天，工坊和我们的命，就交给你了。”
锈铁的传感器稳定地散发着光芒，电子音平静而坚定：
“明白。启动‘紧急涅盘’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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