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影号”的规避机动持续了数个标准时，如同在无形的蛛网上舞蹈，每一次微小的航向调整都经过精密计算，试图摆脱那若隐若现的窥视感。逻辑节点7号持续监控着那片异常量子涨落，发现它们并非固定不动，而是以一种难以捉摸的模式，始终徘徊在“远影号”潜在航线的侧翼。
“对方拥有极高的隐匿和追踪技术，”节点7号得出结论，“其科技水平至少与晶语族逻辑方舟相当，甚至可能更高。无法判断其意图是单纯监视，还是准备伺机拦截。”
汐澜的灵能感知在虚空中细细搜寻，如同在黑暗的深水中摸索。“没有明确的恶意指向我们……但有一种……冰冷的‘审视’感，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威胁等级。”
诺娃忧心忡忡：“会是联盟内部某个不信任我们的文明吗？比如某些我们尚未完全知悉底细的中型势力？或者……是‘系统’麾下，我们从未遭遇过的、更高级别的‘清理单元’？”
林洛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如果是‘系统’的单元，以它们表现出的对‘钥匙’和‘原初协议’相关事物的极端敌意，恐怕早已发动攻击。这种保持距离的监视，更像是在……收集数据。”
他下令：“保持最高级别隐匿，不与对方进行任何形式的主动接触或挑衅。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安全返回。将监视器的能量特征和行为模式记录在案，作为最高机密存档。”
“远影号”不再试图完全摆脱跟踪者，而是将主要精力放在确保自身安全和航速上，如同一支沉默的箭，坚定不移地射向联盟核心区域。
接下来的航程在一种高度紧绷的平静中度过。那神秘的监视者始终如影随形，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直到“远影号”终于抵达联盟控制区的边缘，与一支例行巡逻的晶语族边境哨站舰队取得联系后，那股被窥视的感觉才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监视信号已消失。”逻辑节点7号确认道，“对方显然不愿在联盟军事力量面前暴露。”
这个插曲，为此次本已充满沉重发现的归途，又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迷雾。
通过边境舰队的超空间中继，“远影号”与“心火号”建立了更稳定清晰的连接。秦雪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舰桥上，她看起来比之前通讯时更加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欢迎回来。”她的目光扫过林洛和他身后的小队成员，在看到他们都安然无恙时，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联盟核心委员会已经初步讨论了你们的报告。情况……比较复杂。”
随着“心火号”的接应，以及后续通过短程跃迁返回联盟主要星域的行程，秦雪向林洛详细通报了联盟内部的动态。
正如所料，林洛报告中对“系统”本质的重新定义，在联盟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
以星尘漫游者、以及几个在“沉眠边疆”行动中损失惨重的文明为首的主战派，情绪激烈地反对这种“软化”敌人形象的论调。
“无论它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它现在就是屠夫！是毁灭我们家园的元凶！”一位文明代表在会议上几乎是在咆哮，“理解它？研究它？难道我们要去理解一个正在掐死我们脖子的疯子的童年创伤吗？现在需要的不是理解，是复仇！是彻底摧毁它！”
而晶语族、绿径议会以及部分倾向于长远策略的文明，则对报告内容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谨慎的支持。
“逻辑表明，认清问题的根源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璨·星轨的代表发言，“如果‘系统’的行为模式源于某种可被理解的机制缺陷或逻辑悖论，那么找到并利用这个弱点，可能比单纯的武力对抗更有效率。我们支持加大对‘钥匙碎片’和第一季元文明遗迹的探索力度。”
绿径议会则从生命的角度表达看法：“如果宇宙本身确实存在一道‘伤痕’，那么治愈它，才是对所有生命最根本的慈悲。我们愿意为此寻求任何可能性。”
联盟内部因此形成了暂时的僵局。主战派要求立刻组织更大规模的远征，寻找“系统”核心并予以打击；而研究派则主张暂缓大规模军事行动，优先进行情报分析和关键技术突破。
“目前，双方勉强达成的共识是，”秦雪总结道，“在不放弃必要防御和有限反击的前提下，成立一个更高级别的‘根源问题研究小组’，由你，林洛，担任组长，晶语族、绿径议会等文明派出顶尖专家参与，集中力量分析你们带回的所有数据，并指导后续的‘钥匙’搜寻工作。但主战派也争取到了扩大舰队规模、研发针对性武器的预算。”
这是一个典型的政治妥协产物，既满足了研究派的诉求，也安抚了主战派的情绪。但林洛知道，这种平衡极其脆弱。一旦“研究”短期内看不到显着成果，或者“系统”再次发动类似“沉眠边疆”那样规模的大型攻击，主战派的声音将会立刻压倒一切。
“我明白了。”林洛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已经比我们预想的要好。至少，我们争取到了一个名正言顺进行研究和发展‘治愈’方向的机会。”
“治愈……”秦雪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洛，“你真的认为，那可能吗？”
林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在‘沉眠边疆’，当你看到那片被剥离的现实，那些被抹除的生命时，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是只想毁灭那个执行者，还是……希望那种可怕的景象永远不要再发生？”
秦雪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希望它停止。永远停止。”
“毁灭‘系统’，或许能让它停止一次。”林洛轻声道，“但治愈‘伤痕’，可能让它永远停止。哪怕希望再渺茫，也值得我们去尝试。这不是软弱，秦雪，这是……更大的责任。”
秦雪与他对视良久，最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在你身边，守住这条防线。无论你选择哪条路。”
“远影号”终于抵达了“心火号”所在的星港。当林洛踏上“心火号”熟悉的甲板时，他感受到的不仅是归家的松懈，更是一种踏上全新战场的凝重。
他带回了真相，也带回了分歧的火种。而现在，他必须在这片新生的联盟土壤上，小心翼翼地培育那株名为“治愈”的幼苗，同时还要抵御来自外部“系统”和内部压力的狂风暴雨。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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