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重复的折磨与隐秘的冒险中流逝。
林凡白日里在丹房偏殿与污秽恶臭的废丹渣搏斗，夜晚则回到荒僻的山洞，以自身为鼎炉，艰难地炼化、汲取着那些从毒瘴废渣中“淘”出来的、蕴含着微弱药力与致命丹毒的残骸。
过程每一次都如同在鬼门关前徘徊。不同的废丹残骸药性、毒性各异，有时是灼烧经脉的烈焰，有时是冻结气血的寒冰，有时是侵蚀神智的迷幻之毒。他多次濒临崩溃，全靠着一股不肯倒下的执念硬撑过来。
代价惨重。他的脸色长期泛着不健康的青灰，体内积攒的丹毒越来越深，隐隐有侵蚀根基的趋势。但收获也同样惊人。在无数次“饮鸩止渴”般的疗伤下，他后背的骨裂和内腑的震荡竟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并开始缓慢愈合。更重要的是，他那原本因重伤和毒素而滞涩的灵力，在反复的冲击、净化（尽管效果甚微）与压榨下，反而变得凝练了一丝，修为在练气二层彻底稳固下来，甚至隐隐向着后期迈进。
这日黄昏，林凡照例在堆积如山的废丹渣中艰难劳作。铁锹触碰到一块硬物，他熟练地拨开周围的灰渣，动作却微微一顿。
那不是丹药残骸，而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物件，通体漆黑，触手冰凉，非金非木，边缘处有断裂的痕迹，似乎原本是某件物品的一部分。表面刻着一些模糊扭曲、完全无法辨认的纹路，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灵气波动。
一块废铁？或是某个破碎法器毫无价值的残片？
林凡本欲随手丢弃，但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苏婉给的那块汗巾。一些看似无用之物，或许在特定时刻，有着意想不到的意义。他将这黑色残片也揣入了怀中，与那些珍贵的（对他而言）废丹残骸放在一起。
就在他刚直起腰，准备继续时，眼角余光瞥见偏殿门口光线一暗。
不是每日前来查验的那个刻薄执事。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道横贯脸颊的疤痕轮廓，林凡至死难忘！
王莽！
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林凡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几乎要立刻暴起。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站在原地，低着头，握紧了手中的铁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体内的灵力下意识地加速运转，牵动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势，带来一阵隐痛。
王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昏暗的殿内扫过，最终牢牢锁定在林凡身上。他一步步走进来，靴子踩在灰渣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林凡的心头。
“啧，命还真是硬。”王莽在林凡身前丈许外站定，抱着双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蚀骨荆棘丛都没要了你的命，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地干活。”
林凡沉默不语，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对策。王莽是练气三层，实力远超于他，更何况他现在伤势未愈，体内丹毒沉积，状态极差。硬拼，十死无生。
“看来赵虎那几个废物，死得也不算太冤。”王莽上下打量着林凡，目光在他那泛着青灰的脸色和破烂衣物下隐约可见的包扎痕迹上停留，“不过，你以为躲到这里，就没事了？”
他缓缓向前逼近一步，练气三层的灵压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压向林凡。
“把你在那山洞里得到的东西，还有……你是怎么从老子手下逃走的秘密，交出来。或许，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林凡心头凛然。王莽果然是为了“机缘”而来！他认定自己能在其手下逃生，必是得了什么宝物。
他依旧低着头，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恐惧：“王……王师兄明鉴，弟子当日只是侥幸，靠着一股狠劲钻入荆棘丛，并未得到任何东西……”
“放屁！”王莽厉声打断，眼神骤然变得凶狠，“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老实了！”
他猛地探出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抓林凡的肩膀！这一爪若是抓实，足以捏碎他的肩胛骨！
避无可避！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正准备不顾一切催动所有灵力，施展那搏命的打法——
“住手！”
一个清脆却带着急切的女声，突兀地在殿门口响起。
王莽的动作猛地一顿，霍然回头。
林凡也惊讶地抬眼望去。
只见苏婉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她脸色有些苍白，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但眼神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坚定，直视着王莽。
“王师兄，此处是丹房重地，禁止私斗！你若在此动手，惊扰了炼丹的师长，恐怕不好交代！”苏婉的声音微微发颤，却清晰地说道。
王莽眉头紧皱，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丹房确实规矩森严，尤其是靠近炼丹区域，若因私斗导致炼丹失败，那后果绝非他一个杂役弟子能承受的。
他阴沉地看了看苏婉，又狠狠瞪了林凡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好！很好！小子，这次算你走运！有本事你就一辈子缩在这丹房，或者找个女人护着你！”
他甩下一句充满威胁的话，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经过苏婉身边时，他投去一个冰冷警告的眼神。
直到王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中，林凡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他看向依旧站在门口的苏婉，心情复杂。
苏婉也看向他，目光触及他狼狈的模样和泛青的脸色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快步走进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飞快地塞到林凡手中，低声道：“这是……我攒下的‘清灵散’，能化解部分丹毒，对……对内伤也有些微效果。你……你快些离开这里吧，王莽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她不等林凡回应，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匆匆跑开了，纤细的身影很快融入殿外的黑暗中。
林凡握着手中尚带一丝体温的玉瓶，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废丹渣偶尔发出的细微气泡破裂声。
微光与杀机，同时在这弥漫着毒瘴的角落里交织。
他低头看着玉瓶，又摸了摸怀中那冰冷的黑色残片和几枚搜寻到的废丹残骸。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这一次，他手中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一点来自他人的微光，和一份……必须活下去的决绝。
他收起玉瓶，握紧了铁锹，继续面向那堆积如山的、蕴含着绝望与希望的废丹渣。
清理，还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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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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