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花神”评选的风声传出，京城贵女圈便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林晏清虽明确表示不参与，但宸王妃的身份与过往的“战绩”，让她无形中成了许多人比较和忌惮的对象。加之安阳长公主府赏菊宴上她临危不乱的表现，更让一些有心人觉得，若不先压一压她的风头，自家女儿\/妹妹\/侄女在评选中恐怕难有出头之日。
这日，林晏清受邀参加成王妃举办的茶会。成王妃是宗室里出了名的和气人，夫君成王是个闲散王爷，只管风花雪月，不管朝堂是非，故而成王府的聚会向来轻松，少有纷争。
茶会设在成王府的后花园暖阁里，四周用琉璃窗隔开风寒，室内暖意融融，摆放着各色时令花卉，其中几盆水仙开得正好，清香袅袅。到场的多是些性子相对平和、不那么热衷争斗的宗室女眷和官家夫人，气氛倒也融洽。
林晏清与成王妃说了会儿话，又与其他几位相熟的夫人寒暄了几句，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安静地品茶，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多时，一位面生的夫人带着一位娇俏的少女走了过来。那夫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穿戴讲究，笑容热情得有些过分。
“这位便是宸王妃吧？妾身是通政司参议郑杨氏的娘家嫂子，夫家姓何。这是小女何婉茹。”何夫人笑着行礼，又将身后的少女往前推了推，“婉茹，快给王妃见礼。”
那名叫何婉茹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生得杏眼桃腮，确实有几分姿色，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骄矜之气。她敷衍地福了福身子，目光却大胆地在林晏清身上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比较。
林晏清心中微哂，又是一个被“花神”评选冲昏头脑的。她淡淡颔首：“何夫人，何小姐。”
何夫人仿佛没察觉到林晏清的冷淡，自顾自地在她身旁坐下，热络地道：“早就听闻王妃娘娘风姿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家婉茹年纪小，不懂事，日后还要请王妃多多指点提携才是。”说着，又示意何婉茹，“婉茹，你不是新得了一个极精巧的香囊吗？快拿出来给王妃瞧瞧，也让王妃指点一下你的女红。”
何婉茹有些不情愿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缠枝莲纹的玫红色香囊，递到林晏清面前，语气带着几分炫耀：“这香囊是用了最好的苏绣，里面的香料也是特意从‘凝香阁’配的，说是宫里流出来的方子呢。”
林晏清接过香囊，入手沉甸甸的，绣工确实精致，那缠枝莲纹更是栩栩如生。她凑近闻了闻，一股浓烈甜腻的异香扑鼻而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这味道……她微微蹙眉，不像是寻常的安神香或花香。
“何小姐这香囊，味道倒是独特。”林晏清将香囊递还回去，语气平淡。
何婉茹见她反应平平，有些不快，撇撇嘴道：“王妃是见惯了好东西，自然看不上我这小玩意儿。”说着，竟随手将那香囊放在了林晏清身旁的小几上，仿佛忘了拿走。
何夫人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呀，这孩子，丢三落四的。王妃别见怪。”嘴上说着，却也没有立刻将香囊取回。
林晏清瞥了一眼那静静躺着的玫红色香囊，心中警兆微生。这母女俩一唱一和，行为着实古怪。
茶会继续进行，众人说说笑笑，似乎并未留意到这个小插曲。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坐在林晏清斜对面的一位老郡王妃忽然以手掩鼻，连打了几个喷嚏，脸色也有些发白。
“刘太妃，您这是怎么了？”成王妃关切地问道。
那位刘太妃喘了几口气，指着林晏清这边的方向，声音带着难受：“不知怎的，忽然闻到一股子怪味儿，冲得我脑仁疼，胸口也发闷……”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最终落在了林晏清身旁小几上那个玫红色的香囊上。
暖阁内本就香气混杂，水仙的清雅、茶点的甜香、还有各位夫人小姐身上的脂粉香交织在一起，先前这香囊的异味并不明显。此刻被刘太妃点破，不少人仔细一闻，果然都蹙起了眉头。
“这味道……是有些冲鼻。”
“闻久了是有点不舒服……”
“这是什么香料？怎的如此怪异？”
何夫人见状，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林晏清：“王妃，这香囊……不是婉茹方才给您看的那个吗？怎么还放在这儿？莫不是……味道有什么不妥？”
何婉茹也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委屈：“这香囊我一直自己戴着的，从未觉得不适。方才只是给王妃瞧瞧，王妃若是不喜，直说便是，何必……”
她话未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林晏清对这香囊动了手脚，才导致气味变得“怪异”，冲撞了贵人。
一时间，暖阁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惊疑和审视，聚焦在林晏清身上。刘太妃身份尊贵，若真是被这香囊的气味冲撞出个好歹，林晏清难辞其咎。
林晏清心中冷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这对母女，先是故意留下香囊，又由刘太妃“适时”发作，将脏水泼到她头上。手段不算高明，但若应对不当，一个“蓄意冲撞宗室长辈”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她并未慌张，甚至没有立刻去碰那个香囊，而是站起身，先对刘太妃歉然道：“惊扰太妃，是晏清的不是。”随即转向成王妃，“王妃，可否请您府上懂香料的嬷嬷前来，仔细查验一下这香囊？也好弄清楚，究竟是香料本身的问题，还是……另有缘故。”
她神色坦然，要求公开查验，反而显得心中无鬼。
成王妃自然无有不允，立刻派人去请嬷嬷。
等待的间隙，林晏清目光平静地扫过何氏母女。何夫人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何婉茹则强作镇定，但紧攥着帕子的手泄露了她的紧张。
很快，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嬷嬷走了进来。她先是向各位主子行了礼，然后拿起那个香囊，先是仔细闻了闻，又用银针挑开一点缝线，取出些许香料粉末，放在鼻尖轻嗅，甚至还用舌尖极轻微地尝了一下（宫中验毒古法）。
片刻后，老嬷嬷脸色凝重地回禀：“成王妃，各位主子，这香囊内的香料……确实有问题。其中混入了少量的‘梦陀罗’花粉和……麝香。”
“梦陀罗”花粉有微毒，少量吸入会使人头晕、胸闷，而麝香……对年长体弱或有心疾之人，刺激性尤大，更别提对孕妇的危害了。
暖阁内顿时一片哗然！
“天啊！竟然有这种东西！”
“是谁如此恶毒？”
“方才这香囊是何小姐拿出来的……”
众人的目光瞬间如利箭般射向何婉茹。
何婉茹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摆手：“不……不是我！这香囊是我前几日在‘凝香阁’买的，我怎么知道里面有什么！定是……定是有人陷害我！”她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何夫人也急了，连忙道：“王妃明鉴！小女年幼无知，断不会用此等歹毒之物！这香囊……这香囊方才一直是放在宸王妃手边的！谁知道是不是……”
她竟还想将嫌疑往林晏清身上引。
林晏清却不等她说完，便淡淡道：“何夫人此言差矣。这香囊是何小姐亲手取出，放在本妃身旁，众目睽睽，皆可作证。本妃与此物接触不过片刻，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不损坏香囊的情况下，将如此分量的‘梦陀罗’花粉和麝香混进去？更何况，本妃与何小姐素昧平生，与刘太妃更是无冤无仇，有何理由要行此龌龊之事？”
她逻辑清晰，反驳得何氏母女哑口无言。
那验香的嬷嬷此时又补充了一句：“老奴查验时发现，这‘梦陀罗’花粉颜色鲜艳，似是近期才混入香料之中，与原本的香料融合得并不算好。”
这话更是几乎指明了，香囊是在近几日才被人动了手脚。
事情到此，真相已然大白。分明是有人利用何婉茹这个蠢货，想借她的手来构陷林晏清，一石二鸟。若非林晏清警惕，要求当场查验，又恰好成王府有懂行的嬷嬷，今日这盆脏水，怕是难以洗清。
何婉茹又羞又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何夫人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笑容，拉着女儿匆匆向成王妃告罪，狼狈离去。
刘太妃经过一番安抚，气息渐渐平顺，她拉着林晏清的手，叹道：“好孩子，今日多亏你机警。这些个魑魅魍魉，真是防不胜防。”
林晏清温声道：“太妃没事就好。”
经此一事，茶会的气氛到底受了影响，众人又坐了会儿，便陆续散了。
回府的马车上，林晏清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香囊、花粉、麝香……这手段，带着苏婉茹和周雨柔惯有的那种阴狠劲儿。她们自己不便出面，便撺掇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又急于出头的蠢货来做马前卒。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来，光是让秦川调查还不够，她得想办法，让这些躲在暗处不停放冷箭的人，也尝尝被“关注”的滋味。或许，是时候让京城的水，因为某些“意外”的流言，再浑上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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