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风暴”联合攻势的惨败，像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全国刚刚燃起的抗日热情上。
报纸上那些“光复”、“大捷”的墨迹还没干透，前线溃败的消息就裹着血污传了回来。
起初，人们还沉浸在收复失地的喜悦里，茶楼酒肆都在热议国军如何威武，可没过几天，气氛就变了。
伤兵开始一车一车地往后送，阵亡名单越来越长，
先前被吹上天的“雄狮”、“雷霆”纵队，竟成了日军“机动旅团”嘴里的肥肉，被打得丢盔弃甲。
茶馆里，说书先生再也编不出激昂的故事，只能看着空了大半的座位摇头叹气。
街头的募捐点冷清了许多，攥着钞票的手犹豫着又缩了回去。
一种无声的疑虑在蔓延：不是说形势一片大好吗 ，怎么又败了，还败得这么惨？
重庆官方的解释苍白无力，
只能把责任推给“敌军狡诈”、“各部协同偶有失误”，试图把这场葬送了数万精锐的大溃败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
但纸包不住火，前线的真实情况通过各种渠道泄露出来，指挥混乱、派系倾轧、见死不救等等，甚至出现了为了抢功而互相开火的丑闻。
这种失望，比单纯的战败更刺痛人心。
普通的士兵和百姓想不通，为什么华北的八路军和“东山”队伍就能把鬼子打得缩回城里，
而这边装备好、人数多的“国军精锐”，反而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取代了之前的乐观。
人们不再轻易相信捷报，转而更加关注那些来自敌后战场的、不那么起眼，却更加扎实的消息。
有些人开始偷偷传递、阅读来自太行山根据地的油印小报，想知道那边到底是怎么打仗的。
这股低气压也影响到了各方势力。
桂系、滇军内部怨声载道，心疼自己损失的老本，对重庆的指挥更加不信任。
蒋介石面对各方责难，焦头烂额，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边严密封锁失败的消息，一边加紧整顿部队，但那份因华北胜利而激起的虚火，已被彻底浇灭。
而“夏季风暴”行动前夕，那种明知山有虎、却不能拦着别人往山里送的憋闷感，在延安和东山内部尤为强烈。
其实，在重庆方面紧锣密鼓地筹划，各路军阀摩拳擦掌之时，
关于日军战略收缩、并组建了精锐机动兵团的情报，
就已经通过东山高效的情报网，以及延安在敌后的无数触角，清晰地摆在了决策者的案头。
那时候，太行山，东山基地指挥部。
左玉波拿着情报汇总，眉头紧锁：
“老板，鬼子这明显是张开了口袋。
华中、华南那边动静那么大，兵力调动毫无隐蔽可言，鬼子不可能没察觉。
他们放弃那些边缘据点，分明就是诱饵。”
柯明义站在沙盘前，目光凝重的落在代表日军机动旅团的蓝色箭头上。
他何尝看不出来？
他甚至能模拟出日军反击时可能采取的几种战术路线。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不能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玉波，我们一旦开口，会是什么后果？”
左玉波沉默了片刻，艰难道：
“他们会认为我们嫉妒他们可能取得的胜利，是想抢功，或者，更糟，会怀疑我们与日军有勾结，故意散布恐慌情绪动摇军心。”
“是啊，”柯明义苦笑，
“‘你们八路军自己打了胜仗，就不许我们国军也打胜仗？’
‘你们东山是不是怕我们实力壮大，以后不好控制？’
这些话，到时候一定会扣在我们头上。
热情高涨之时，逆耳忠言就是冷水，就是破坏团结的刀子。”
他转过身，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甚至不能通过隐秘渠道透露。
如此大规模的行动，知道的人越多，泄密的风险越大。
一旦消息走漏，鬼子改变部署，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将是唯一的罪人。
这个‘破坏联合抗日’的罪名，我们背不起，整个敌后战场也背不起。”
而战后，柯明义看着左玉波汇总来的战损数据，脸色铁青。
他猛地将报告拍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板，我们，要不要通过秘密渠道，委婉地提醒一下他们今后注意？” 左玉波试探着问。
“提醒？怎么提醒？” 柯明义苦笑一声，
“提醒他们指挥要统一？
提醒他们爱惜士兵？
提醒他们别搞窝里斗？
玉波，这些话我们一说出口，就是居高临下，就是瞧不起他们，就是别有用心！”
他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日军那些被孤立的据点上：
“他们送了‘人头’，挫了全国的锐气，这个窟窿，得我们来补。传我的命令！”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一、通知谢毅峰，他的第九路军休整结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让他给我挑一个鬼子‘快速反应旅团’的尾巴，狠狠地敲掉它！
要打得快，打得狠，打得漂亮！
把战报给我明码发出去！”
“二、我们的航空队，加大出击频率。
不光炸军事目标，鬼子的仓库、铁路枢纽，只要是能动的，都给我去光顾一下！
要让老百姓抬头就能看见，我们的飞机还在天上！”
“三、通知根据地的所有宣传队，把笔杆子都给动员起来。
多报道我们敌后战场如何恢复生产，如何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如何用小代价换取大战果。
我们要用事实告诉所有人，抗日，有另一种更有效的打法！”
“四、……” 柯明义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
“以我的名义，给……给那些在‘夏季风暴’中损失惨重的部队，秘密送去一批药品和医疗器械。
什么都别说，就当是……匿名捐赠吧。”
左玉波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柯明义的用意。
这是在维护对方那点可怜的颜面，也是在用行动告诉那些还在流血士兵，至少，还有人记得他们的牺牲。
“我明白了，老板。” 左玉波郑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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